牛头角村的这条小河，本该是条温顺的溪流。平日里水深不过齐腰，水流潺潺，灌溉着沿岸的几亩水田，也是孩子们夏日戏水的好去处。但自从林晓雨的异能觉醒后，这条河就成了村里的不定时炸弹。
此刻，河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浑浊的黄色水流漫过了平日里的亲水平台，舔舐着岸边的芦苇丛，连河中央那块标志性的大青石，也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石顶，像漂浮在水面的孤岛。而这一切的源头，是蹲在河岸边，正哭得抽噎不止的少女——林晓雨。
她不过十五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裙摆已经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大半。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脚边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每一滴眼泪落下，河面上就会“咕嘟”冒出一个水泡，紧接着，水位就会悄无声息地再涨高一分。
“都怪我……都怪我……”她哽咽着，声音被河水上涨的“哗哗”声吞没。就在半小时前，她只是和邻居家的男孩吵了一架，对方嘲笑她是“只会哭鼻子的水鬼”，愤怒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的河水就突然翻涌起来，漫过了河岸，冲垮了王大伯家的篱笆，甚至把停在岸边的小木船都掀翻了。
村民们远远地站着，脸上满是担忧和无奈，却没人敢上前。他们见过这女孩失控的样子——上次她被奶奶责骂，只是跺了跺脚，院子里的水缸就突然炸开，水漫了半个院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林晓雨这里，水的破坏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的能量场很不稳定，像被搅乱的漩涡。”叶云天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眉头微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以及那些水汽里蕴含的、与他同源却又更加狂暴的能量。那是属于水的能量，却被少女的负面情绪扭曲成了伤人的利器。
林月瞳在他身边轻声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叶云天点点头，迈开步子，朝着河岸边走去。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像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连上涨的河水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喂。”他在林晓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温和，“哭了这么久，眼睛不酸吗？”
林晓雨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珠。看到叶云天，她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慌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她一退，脚边的河水立刻“哗啦”一声涌起半尺高的浪头。
“别紧张。”叶云天没有靠近，只是蹲下身，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他没有去看林晓雨，而是将目光投向河面。随着他心念微动，河面上的一小片水突然脱离了主流，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缓缓飞到他的掌心。
那汪水大约有碗口大小，在他掌心轻轻旋转着，晶莹剔透，映着天空的颜色。奇怪的是，无论它转得多快，都没有一滴水珠溢出掌心，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容器包裹着。
林晓雨看得愣住了，连哭泣都忘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操控水，不是粗暴地让它上涨或冲击，而是像……像在和水玩耍。
“水是活的。”叶云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掌心的水说话，又像是在对林晓雨解释，“你哭，它感受到你的难过，就会跟着闹脾气，想替你发泄。你看，”他抬手指了指上涨的河水，“它现在和你一样，很激动。”
林晓雨咬着嘴唇，小声反驳：“我不想让它涨……我控制不住……”
“不是控制，是引导。”叶云天笑了笑，掌心的水流突然变了形态。原本旋转的水团慢慢拉长、变细，最后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鱼。鱼鳞、鱼鳍、鱼尾，都清晰可见，甚至连鱼鳃开合的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小鱼在叶云天的掌心摆了摆尾巴，然后“嗖”地一下，朝着林晓雨游了过去。
林晓雨下意识地想躲，但看着那条在空气中游动的水鱼，她的动作顿住了。水鱼在她面前半尺处停下，绕着她的指尖游了一圈，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并不让人害怕，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你看，”叶云天的声音再次响起，“顺着它的性子，陪它玩玩，它就会听你的。水有很多形态，能聚成柱，能散成雾，能变成小鱼，也能化作甘霖。它的力量，从来都不是只有破坏。”
他一边说，一边引导着河水。只见原本狂暴上涨的河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安抚着，慢慢平复下来。那些汹涌的浪头渐渐退去，水面的波动变得平缓，甚至开始缓缓回落，露出被淹没的鹅卵石和水草。
林晓雨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同样是控水，叶云天的动作那么轻松自然，仿佛水天生就该听他的话。而她自己，每次动用能力都像在和水打架，最后总是两败俱伤。
“为什么……你能做到？”她忍不住问，声音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好奇。
“因为我知道，水和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叶云天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慢慢退去的河水，“你强迫它安静，它只会更烦躁。你试着理解它，顺着它的流动去引导，它反而会变得很温顺。”
他指着掌心重新变回水团的水流：“就像这个，你想让它转圈，就得先感受它旋转的惯性；你想让它变成鱼，就得想象它游动的姿态。情绪是开关，你开心的时候，水可能会跟着你跳舞；你生气的时候，它就会跟着你咆哮。但开关的主人是你，不是情绪。”
林晓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水鱼触碰过的凉意。她想起自己每次失控前的感觉：心里像堵着一团火，又像压着一块石头，然后水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了。她从来没想过，那些情绪竟然是控制能力的开关。
“那……我该怎么做？”她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有了迷茫之外的东西——那是一丝渴望，渴望像叶云天那样，和水好好相处。
叶云天指了指退去的河水留下的痕迹：“你看，刚才河水涨起来，淹了张爷爷家的菜地，冲坏了石桥的台阶。但水退回去之后，这些地方还是需要水的，不是吗？”
林晓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河水退去后，岸边一片狼藉，菜地的泥土被泡得稀烂，石桥的裂缝里还残留着浑浊的水。她的目光慢慢移动，越过河岸，落在了村子另一头的田埂上。
那里是村里的旱地，因为连着半个月没下雨，地里的玉米苗都蔫了，土块干裂得像龟壳。王大叔昨天还蹲在地里叹气，说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她的能力，除了引发水灾，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对着远处的旱地。这一次，她没有用力，也没有想着“我要让水过去”，而是闭上眼睛，想象着河水流动的样子，想象着那些干裂的土地渴望滋润的模样。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在聚集，能感觉到脚下的河水在轻轻震动，仿佛在询问她的意图。
“去那里，”她在心里默念，声音很轻，“去给玉米苗浇浇水，好吗？”
下一秒，一道细细的水流从河面升起，像一条银色的丝带，在空中蜿蜒着，朝着旱地的方向飘去。水流很细，很弱，甚至中途还断了几次，但每一次断开，林晓雨都没有急躁，只是耐心地重新引导水汽聚集。
叶云天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用自己的能量帮她稳定着水流的轨迹。他能感觉到，林晓雨的能量场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混乱的漩涡，而是开始有了清晰的流向，像一条找到了河道的小溪。
当那道细细的水流终于落在干裂的土地上，滋润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时，林晓雨的眼睛亮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片被水浸润的土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那是一个很轻、很腼腆的笑容，却像阳光一样，驱散了她脸上的阴霾。
“你看，”叶云天笑着说，“它能浇地，能灭火，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你的能力不是诅咒，是礼物，只是你还没学会怎么拆开它。”
林晓雨用力点了点头，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的动作更自信了些。更多的水流从河面升起，汇成一条小溪，顺着田埂，缓缓流向干涸的旱地。玉米苗的叶子在水汽的滋润下，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
远处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叶云天看着那个专注地引导水流的少女，心里暗暗点头。引导比压制更重要，理解比控制更有效。林晓雨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而这条曾经带来麻烦的小河，或许很快就会成为村里最受欢迎的“天然灌溉渠”。
河水彻底退回了河道，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温柔而平静。就像此刻林晓雨的心境，虽然还有些波澜，却已不再是汹涌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