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客厅的空气,曾是被阳光和咖啡香气烘暖的。巨大的落地窗框住午后的碎金阳光,洒在柔软的米白色沙发上,落在林月瞳正在修剪的多肉植物叶片上,也落在茶几上摊开的、叶云天随手写下的公式草稿纸上。一切都像往常无数个平凡的周末一样,带着科研工作者家庭特有的、井然有序的温馨。
直到那通电话响起。
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客厅里的宁静。林月瞳正将一株玉露小心地移盆,指尖一颤,陶瓷花盆险些脱手。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市立第一医院急诊中心。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冰冷而公式化的男声:“请问是叶云天教授的家属吗?这里是市一院急诊,叶教授在实验室发生意外,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请您尽快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林月瞳的身体猛地一僵,手机从指尖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如同她瞬间崩塌的世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手中的多肉植物摔得泥土四溅,叶片散落一地,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妈妈!”
正在二楼练习格斗技巧的初一第一个冲下楼,他十六岁的身体充满了爆发力,风一般卷到母亲身边。看到林月瞳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涣散的光芒,他心中猛地一沉。捡起地上的手机,听筒里还残留着冰冷的忙音。
“初一……”林月瞳的嘴唇颤抖着,泪水终于决堤,“你爸爸……你爸爸他……”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是初一。他听完母亲断断续续的复述,眼中的震惊瞬间被狂怒取代。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实木沙发扶手上,木质纹理应声裂开,碎屑飞溅。但这疼痛远不及心中的剧痛,他又抓起一个靠垫狠狠砸向墙壁,接着是茶几上的玻璃杯,“哗啦”一声碎成满地晶莹的残渣。
“不可能!爸爸怎么会出事?!”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痛苦而变调,“那实验室那么安全!不可能!”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风系异能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紊乱地流动,吹得窗帘猎猎作响,地上的碎叶四处飞舞。
“哥!你冷静点!” 初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四胞胎中最冷静的一个,此刻却抱着一摞叶云天的实验笔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些笔记上有父亲熟悉的笔迹,有他批注的重点,还有几处用红笔勾勒出的、关于他们四胞胎异能研究的草图。初二的指尖划过那些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指尖的温度,但现实却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所有幻想。他的时间系异能能回溯短暂的过去,却无法回溯父亲的生命。巨大的悲痛让他无法站立,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将脸埋进笔记里,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角落里,初三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影子。他总是习惯待在光线较暗的地方,如同他的阴影系异能。此刻,他背对着众人,蜷缩在沙发的最里侧,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气的声音。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沙发的布料,指缝间似乎能看到微弱的黑影流转,那是他无意识中溢出的异能,却连一丝一毫的安慰都无法带来。他不敢回头,不敢看母亲崩溃的样子,不敢看哥哥失控的样子,更不敢去想那个永远不会再回家的父亲。
而初四,最小的妹妹,此刻正跪在叶云天常坐的安乐椅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叶云天穿着休闲装,笑着将他们四胞胎揽在怀里,林月瞳站在一旁,眼里满是温柔。初四的异能是重生,她曾用这力量救回过失手摔下楼梯的小猫,也曾在一次意外中让受伤的哥哥快速愈合。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照片上父亲的脸,集中所有精神,试图将那股温暖的、能治愈一切的绿色能量输送出去。
“爸爸……回来……”她低声祈祷着,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照片上,晕开小小的水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熟悉的绿光,没有能量流动的感觉。照片上的父亲依旧笑着,却冰冷而遥远。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指尖因为过度使用异能而变得苍白,甚至隐隐作痛,但那股能逆转生机的力量,在面对“死亡”这个终极命题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初四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变成绝望的呜咽,“我的能力……为什么救不了爸爸……”
她终于明白,异能并非万能。重生之力可以治愈重伤,可以让濒死的生命重获生机,但它无法让一个已经彻底死亡的生命体复活。死亡是一条无法跨越的界限,是时间洪流中不可逆转的节点。
混乱与悲伤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客厅。林月瞳在初一的搀扶下,几乎无法站立,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仿佛还在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初一的狂怒渐渐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茫然,他扶着母亲,自己也摇摇欲坠。初二抱着笔记,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泪水无声地滑落。初三依旧缩在阴影里,只有肩膀的耸动证明他还活着。初四跪在地上,抱着照片,身体因为绝望而轻轻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是医院派来的车,接他们去处理后事。
太平间的走廊冰冷而漫长,白色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阴冷。林月瞳几乎是被初一和初二架着走的,她的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停尸间的金属门“嘶”地一声滑开,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涌出。中间的停尸床上,覆盖着一具白色的尸单。
初四的心脏猛地缩紧,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初三的手。初三的手冰凉,也在微微颤抖,但他反手握住了妹妹,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仿佛想用自己的阴影为她遮挡这残酷的现实。
叶云天的遗体被工作人员小心地掀开了尸单。
他躺在那里,曾经充满智慧和温和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白色。白色的实验服已经被换下,露出的皮肤上有明显的电击灼伤痕迹,焦黑的印记触目惊心。他不再是那个会笑着摸他们头、会耐心解答他们问题、会在实验室里不知疲倦工作的父亲,只是一具冰冷的、没有生气的躯体。
“爸爸……” 初四的声音破碎在喉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初一猛地别过头,拳头再次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没有之前的狂怒,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初二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看着父亲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永远像山一样支撑着这个家的男人,真的离开了。
林月瞳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到停尸床边,想要触摸丈夫的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的瞬间停住,仿佛那冰冷的皮肤会灼伤她。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不舍。
太平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哭声和冰冷的寂静。天空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阳光再也照不进他们的世界。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初二却在混乱中,凭借着他超乎常人的逻辑思维和对数据的敏感度,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摸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可以连接实验室内部网络的微型终端。
“监控……实验室的监控……”他喃喃自语,手指因为颤抖而几次按错屏幕,“爸爸出事时……监控录像呢?”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调用了实验室公共区域的监控备份。画面断断续续,充满了雪花和干扰波纹,显然被人为破坏过。但初二没有放弃,他凭借着对代码的熟悉,快速运行着数据恢复程序。
终于,在一片混乱的数据流碎片中,他捕捉到了几帧残留的画面——那是实验室主控台附近的监控,虽然画面模糊,但能看到在闪电击中父亲的前一刻,主控台的屏幕上闪过一丝异常的红色代码流。
初二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放大画面,仔细辨认着那些代码的结构和标记。
那是……一种极其隐蔽的黑客入侵痕迹。
而最让他遍体生寒的,是那串代码末尾,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特殊的符号组合——那是某个黑客惯用的签名标记。
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
三年前,父亲辞退那个助理时,他曾在对方留下的一些旧文件里,无意中见过类似的代码习惯。
吕道萌……
初二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抬起头,看向停尸床上父亲冰冷的遗体,又看向旁边悲痛欲绝的母亲和兄妹,眼中的悲伤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带着彻骨寒意的愤怒所取代。
不是意外。
这不是意外!
是谋杀。
是那个被父亲辞退、怀恨在心的吕道萌,策划了这场“雷电意外”!
破碎的天空下,绝望之中,一丝名为“真相”的线索,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悲伤的迷雾,也点燃了复仇的火种。初二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能再沉溺于悲伤。
他们的天碎了,但他们必须站起来,找到那个打碎天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