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118.4度,北纬31.2度,紫金山南麓的科研园区在仲夏夜被一层薄霭笼罩。空气里浮动着湿热的水分子,将远处的霓虹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唯有叶云天实验室的穹顶玻璃幕墙刺破这层朦胧——此刻,那面本该映出猎户座腰带的透明屏障,正被刺目的电光反复撕裂。
人工闪电的青紫色弧光在超导线圈中疯狂扭动,像一头被高能磁场囚禁的上古神兽。线圈由纳米级铌钛合金缠绕而成,此刻正发出沉闷的蜂鸣,每一次震颤都让实验室的合金地板泛起细密的涟漪。叶云天站在实验台中央,白色大褂的领口被电流激发的紊乱气流吹得猎猎作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纯铁魔方上。
那不是普通的立方体。十八厘米见方的合金表面,用离子束刻着十二组弦理论公式,每一道纹路都精确到纳米级,构成了复杂的拓扑结构。在特制射灯下,金属表面泛着冷冽的哑光,唯有当超导线圈的磁场扫过时,才会浮现出流动的光带,如同凝固的星河。这是叶云天耗费十年心血的结晶——他试图用凝聚态物理手段,在宏观尺度构建微型时空曲率的载体。
“博士,第三组磁场校准完毕。”助手陈默的声音通过降噪耳机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跟随叶云天五年的年轻人,此刻正盯着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幽蓝数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能量稳定在1.2太电子伏特,约束场强度达到预设值的97%。”
叶云天没有回头。他的指尖轻轻按在魔方的一个顶点,金属表面传来奇异的温热,并非电流的灼烫,而是一种更本源的、仿佛有生命在脉动的震颤。十年前,他在日内瓦强子对撞机的废数据里捕捉到异常的时空涟漪,从此便踏上了这条无人问津的研究之路。同行称他为“疯子”,学界笑他妄图“用磁铁扭曲上帝的织布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魔方表面的每一道公式,都凝结着数千个不眠之夜的推演。
“启动最终注入程序。”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激起细微的回声。沉稳的声线下,是压抑不住的期待——今晚,他将验证“闪电诱发量子隧穿效应”的理论猜想。如果成功,这将是人类首次在宏观尺度观测到时空扭曲。“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场域稳定。”
控制台前,陈默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边缘泛着红光的按钮。
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从超导线圈中爆发的、比太阳核心还要耀眼的光芒。人工闪电不再受磁场约束,如同一道活的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精准地轰击在魔方中央。青紫色的电弧顺着合金表面的公式纹路疯狂游走,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
“警告!能量溢出!空间坐标出现异常波动!”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实验室的寂静,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如乱码般飞窜,红色的警告窗口层层叠叠弹出。叶云天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魔方涌入身体,不是电流的灼痛,而是一种更本源的、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原子都拆解重组的撕裂感。他的视网膜上残留着强光的影像,却清晰地“看”到魔方的变化——
金属表面的光带不再是流动的线条,而是化作真正的星河漩涡,那些弦理论公式像活过来的生物般扭曲、缠绕,释放出超越理解的能量涟漪。时空在魔方周围发生肉眼可见的畸变,远处的仪器轮廓如同浸在水中般模糊、晃动。
“快!切断电源!”叶云天吼出这句话时,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岩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他想冲向控制台,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晚了。
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脉冲以魔方为中心炸开,形成透明的冲击波。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如同蛛网般碎裂,锋利的玻璃碴在能量风中悬浮、旋转;承重的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实验台上的精密仪器如同纸糊般解体,化作漫天飞舞的零件。
在意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叶云天的视线穿透混乱的能量场,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那个纯铁魔方悬浮在空中,表面的星河光带分裂成四缕微不可察的流光,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萤火。它们穿透破碎的墙壁,穿透夏夜的薄霭,朝着城市的四个方向飞去,最终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他想伸出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四缕流光,散入了茫茫人海。
而他的身体,正被失控的能量风暴彻底吞噬。超导线圈在爆炸中解体,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嗡鸣,与实验室的坍塌声交织在一起,成为这个仲夏夜最惊心动魄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