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车上的人相顾无言，安安静静，就连一向能够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的叶淼，也变得有些无措起来，她的手指交叠平放在膝盖上，显得相当的不知道说什么。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面对江松柏突然打破的沉默，叶淼心里这样想，但陈老爷子就是直接问了出来。
江松柏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似并没有将眼神往后方放，意识却像是一起参与了这场谈话。
“嗯……就是那个，作为陈老爷子您身边跟随了这么多年的秘书，为什么临了现在，却开始干起了开车的活计？”
对哦。
叶淼听到了李民权的过去，几乎忘了这件事，
她将目光转过来，看着陈老爷子。
对方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这个，反而看着叶淼两人，漏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来，
“今年市面上又兴起了许多家类似的企业，光是京市一个地方，就有另外大小三家的同类型企业进行增值，我们陈氏吧……说来不怕江医生，叶夫人你们笑话，我们如今这两年的收益，也是大不如前喽。”
听到这里，叶淼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对方想要说的内容了，
的确，这两年的风口繁复，不只是一两个人看得到商机，许多在这方面有些才能的人，都开始跟随时代的风口，在进行创业，投资，进行商业模式的改革。
难道说，陈氏这样的大企业也……
像是看穿了叶淼心中所想似的，陈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
“在这样同行迭出的当下最近几年，我们企业内部有想过各种办法，来进行这场风口中的保全，一些赘余的体量通通被砍去了，甚至还有一些员工……”
提到这个，陈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这个世界，现在一天变一个模样，有些东西，模板或者是技术，明明昨天还能用呢，明天就全都跟不上社会主流了，这样的事太常见，太不新鲜，我们作为时代洪流里的渺小一只蚂蚁，根本就对抗不了这些，只能去适应。”
他的脸上除了苍老的皱纹痕迹以外，还多了不少颓然和沧桑，
就连眼神里，都夹杂着无可奈何的神情。
“那些年跟着我重新起复的老朋友们，走到今天，多半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小李已经算得上年轻一批，现在也还是快到五十了，如果说，我们这个年纪了，还要从头去学习一些年轻人的技术……咳咳，”
陈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叶淼有些紧张的拿了瓶矿泉水过来，却被陈老爷子推开了。
“咳咳……没事，只是有点激动了。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啊，对，我们这个年纪，没读过几天书，脑子又不够聪明，记性呢，也不太好了，让我们努力的去凑时代发展的脚步，就算是再多个几年，再多活几年，也难说啊。”
叶淼低下眼睑，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对比起其他的天灾人祸，这种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衰老下去的样子，才是真正令人感到绝对无力的东西。
“所以…李先生也是这样吗？因为技术问题，被……”
淘汰了。
这三个字，叶淼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陈老爷子却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只是他，还有一批老员工也……甚至连我这个老家伙，也引咎辞职了呢。”
短促的自嘲过去之后，陈老爷子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此时只有他一个苍老暮年的人坐在这里，一点风吹进来，他的头发也是苍白。
“我说了，我说，就留下来吧，就在陈氏待着，给你们养老，多好。我说，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天，就没人能把你们赶走，他们表面上都乐呵呵的答应，但是背地里却铁了心要走……他们是怕连累我，连累一起盘活起来的陈氏，唉。”
提到这个，陈老爷子好像一下子更加苍老了，那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都一下子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现在的陈氏，虽然确实有了回温的迹象，但是对我来说，离开了那么多那么多老朋友的陈氏，不管是感觉，还是其他的时候感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小李……我舍不得他走，他本来也是个很骄傲的人，这么些年，一直跟着我，那么多其他公司，开了不知道多少条件，不知道多少利益给他，有的，让他跳槽，想挖陈氏的墙脚，有的，让他兜售一些陈氏的消息，想让他做个出卖陈氏的叛徒……
那些条件，你们大概也猜得到有多丰厚。
但是，这么多年，小李是一点儿对不起我的事情都没做过的。
这些，我都记在心里，记在脑子里，从来没忘记过。而现在，都已经这个岁数了，钱也挣够了，孩子也大了，眼看着安享晚年了，说出事就出事，一点儿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也……不给人活路啊。
我心疼他，想让小李休息休息，他却不肯，或者真的像你们说的，他要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但是，麻痹的多了，那不就麻木了，变成行尸走肉了？
我希望小李活着，是有精有神的活着……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苦难的，不是我，就是他，不是他，就是你。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有多少人在真正遇到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小李他，今天是真的让我难过了，他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他需要振作起来，所以我当时想着，‘如果我说开除的话，他应该能够清醒一些头脑吧？就算不行，那就让他回家冷静冷静，好好陪陪自己的老婆也不错。’我就是这样的想法，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的。真心实意的开除？我从来没想过。”
陈老爷子的一番话，说的叶淼鼻头有些酸涩，眼眶也有些微微的发红。
她一向情感大于理性，这个时候，心里多半已经翻江倒海，难以控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