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几秒,苏晴并没有垂死挣扎的意思,低头笑了一下,大方承认:“是。”
堪称荒谬的猜测得到她毫不犹豫的亲口证实时,心大如沈风也无可避免觉得不可理喻。
世界真是神奇。
心底存有的对她的许多疑问和怀疑,一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啊……
沈风突然又像个忘了吃药而发病的精神病一样笑了起来,肩膀颤动不止。
“……”苏晴眉头蹙起,“不信?”
心底有种自己都没理解过来的不爽。
“信,当然信。”努力止住笑意,沈风看进她那双漆黑漂亮得摄人心魄的眼眸,“嫂子,我对你,可是无条件的信任。”
刚隐隐有些沸腾趋势的某种情绪就这样轻而易举平复下去。
苏晴不置可否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
“所以,”俊脸蓦然逼近,沈风的呼吸落在她脸上,鼻尖甚至快碰在一起,“我原本的嫂子去哪儿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苏晴闻言,嘴角竟是勾出一抹讽刺得有些锐利的笑,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死了啊。”
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轻慢,似乎在说的根本不是一件有关生死的大事,或者说是不在乎嘴里的人的死活。
沈风罕见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笑意也海水退潮般退去了点。
没想到竟然是死了……
怎么会呢?
可只短短数秒,他便恢复如常,又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意味不明喟叹着重复她的话:“死了啊……”
难怪他哥会不顾一切把她给抓回去。
敢情是需要一个替身?
所以即使知道她们不一样,还是硬逼迫她变成“她”的样子,才有了他和其他所有不知情的人看见的还活着的“她”。
垂眸看向手里攥着的发簪,冰凉的玉早被他手心的温度捂热。
它确实是一支很漂亮的发簪,色泽温润,流光溢彩。
可沈风却觉得它像十字架上扎入圣子体内的长钉,让她受尽了折磨和苦难。
手指用力,险些将发簪硬生生掰断。
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幸好他相信了自己的第一直觉,不断追在她身后跑,一遍遍耐心试探,才得以剥开她的层层伪装,触碰外人所无法触及的、最真实的她。
目不转睛看着他稍稍敛下的眸子,苏晴试图看明白那晦涩的目光中究竟藏了些什么。
但沈风并未给她这个机会,将它们悉数隐入海底的最深处。
突然嗤笑出声,沈风低喃:“我哥可真够变态……”
苏晴:“……”你也不遑多让好吗?
他还有没说完的后半句——
居然能够爱着死去的嫂子同时,又爱上了她,同时爱着两个嫂子。
身为当局者的苏晴或许没看出来,只认为沈墨把她当做“她”,才会对她产生那些可以统一称之为爱的情感。
但沈风还是了解他哥的,而且作为旁观者,他的视角更为清晰。
即使她除了外表再无一处像“她”,他哥仍旧愿意为她低头。
他不会做出囚禁“她”的事,但他会为了将她一辈子困在自己身边而不再控制这种阴暗的想法。
他其实早就把她们区分开来了,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她。
所以他说啊,他哥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到最后谁都对不起。
沈风并不想把这些告诉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永远恨他哥就好了。
得知原嫂子的死讯,沈风心情没多大起伏,也没追问“她”死去的细节。
将那些阴暗得见不得光的思绪深埋进潮湿的泥土里,想起一件事的沈风又狡黠一笑,朝苏晴调戏般眨眼:“嫂子,你是不是也认识你那个世界的我?”
他居然如此轻易又平静地就接受了平行世界这个设定,已经能说出“这个那个世界”这种话,和她的接受度还挺不相上下。
她看他的眼神才稍微缓和了点,不再有过重的防备和警惕。
不过想起原世界的他做过的事,苏晴又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所有仇和罪名都一股脑往眼前的他身上一安,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是啊,当然认识,这么有名谁不认识呢。”
“嗯?”沈风忽略她的语气,只捕捉自己想捕捉的重点,“难道那个世界的我是个大明星?”
“大你个头。”苏晴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后就满是嫌弃地骂出口,话里话外仿佛都在说“他可太不要脸了”,“听不出来我在内涵你?”
沈风还笑得出来:“听出来了啊。”
苏晴:“……”
听她的口吻,沈风能大概猜到那个世界的他们关系也没多好:“所以那个世界的我,又是怎么招惹到你了?”
还知道用“又”,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两个世界的他都一样,就没有让她顺心过,仿佛天生和她八字不合,命里相克。
“想知道啊?”苏晴也往前稍微一凑,挑衅勾唇,“穿过去自己问问吧。”
“嫂子。”口吻无奈,沈风垂眸瞥向她近在咫尺上扬的红唇,声线又低又软,“你告诉我吧。”
浑身有种触电的错觉。
靠回床头,苏晴佯装云淡风轻地耸耸肩,视线却转向虚空处,就是不看他,但字字句句都难掩当时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正好和你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正好有个在全球人面前展出画作的机会,正好把这个机会给了我,又正好在最后一刻……忽然变成你罢了。”
恍然间,她总感觉这久远得已经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一件事了。
可再次提起,她仍然为此感到愤怒和不甘心,想大骂命运不公,想狠狠揍他一顿,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好像已经永远再无这个机会了,只能到死都不理解,为什么。
又或许世上发生的许多事本就毫无道理,不必太过执着于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来到这世界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相信她说的一切,心平气和坐下来听她倾诉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的人,居然会是沈风。
怎么能是他呢?
怎么偏偏就是他了呢?
明明她也是恨死他了的啊。
听她故作无所谓、但说到最后仍难掩失落的语气,看她如蝴蝶的翅膀在不断颤动的睫毛,心脏像被塞满了石子,压得他发闷,呼吸都困难。
短短的几句话就概括了自己被夺走的绝无仅有的机会。
那时候的她,该有多绝望?
喉结艰涩地滑动,沈风启唇,还未说话,休息间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得刻意的声音——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