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山心中一动,抬头望去。
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头发有些花白,但眼神锐利,穿着朴素的工装,面前放着一瓶二锅头,自斟自饮,眉宇间带着一股郁郁不得志的落寞。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总不能回家养老吧?你这一身本事,闲着可惜了。”
“不知道,先歇歇再说吧。”
被称作老李的男子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丝苦涩。
陆青山端着自己的面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位老师傅,冒昧打扰一下,我能跟您打听个事儿吗?”
那老李抬眼看了看陆青山,见他一脸风尘仆仆,但眼神诚恳,便点了点头:“你说。”
“我听您刚才说,您是机械厂的工程师?”
陆青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任副总工程师,李建强。”
李建强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小同志,有事?”
陆青山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风干肉,放到桌上:“李师傅,我是吉林白山那边一个叫山湾村的,我们村办了几个小厂,缺懂技术懂管理的带头人。这是我们村自己做的肉干,您尝尝。”
李建强旁边的同伴一愣,随即有些警惕地看着陆青山。
李建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陆青山,又看了看那包肉干,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山沟沟里的小厂子,也需要工程师?”
“需要!太需要了!”
陆青山诚恳道,“李师傅,我们山湾村虽然现在不起眼,但我们有资源,有政策,还有一颗想把事情做好的心!我们开出的待遇,也绝对不会亏待有真本事的人!”
他将自己开出的薪资条件和对人才的渴求简单说了一遍。
李建强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当听到月薪一百二十块起步,上不封顶时,他那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小同志,你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这把年纪了,也折腾不动了。”
李建强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萧索。
“李师傅!”
陆青山急了,“年纪不是问题,经验才是财富!您刚才说的新铸造工艺,厂里不用,不代表它没有价值!我们山湾村的厂子虽小,但庙小能量大,只要您的技术过硬,能给我们带来效益,您就是我们山湾村的财神爷!我们给您提供平台,让您尽情施展才华,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李建强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陆青山,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一个小年轻,口气倒不小。你知道我那套工艺,如果真要上马,需要多大的投入?失败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陆青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挺直了腰杆。
“李师傅,不瞒您说,我来省城之前,我们村已经被市里推荐为‘农村改革试点先进典型’。我们背后有政策支持,也有我们全村人改变命运的决心!至于投入和风险,没有投入哪有产出?没有风险哪有回报?只要您的技术是实打实的,能解决我们遇到的难题,砸锅卖铁,我也认了!我陆青山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李建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熊熊燃烧的火焰,沉默了。
他那个同伴也张大了嘴巴,被陆青山这番话震住了。
半晌,李建强拿起桌上那包风干肉,拆开油纸,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那浓郁的肉香和独特的嚼劲,让他眉头微微一挑。
“这肉,味道不错。”
他放下肉干,看着陆青山,眼神复杂,“你说的山湾村,在什么地方?具体做什么的?”
陆青山心中一喜,知道有门儿!
陆青山见李建强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仿佛轻了半分。
他连忙将山湾村的地理位置,守着关东山,物产丰富,以及目前已经初具规模的食品厂,还有正在筹建的药材加工厂和草本饮料厂的规划,捡着紧要的,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遍。
他特意强调了山湾村的村民们那股子不甘贫困,齐心协力谋发展的劲头,以及县里市里对山湾村的重视和政策倾斜。
李建强听得认真,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又微微舒展。
他那个同伴,姓王的,则在一旁小声嘀咕:“山沟沟里办三个厂?听着像那么回事,可真能成气候?”
李建强没有理会同伴的质疑,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白酒,又抿了一口,目光在陆青山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上逡巡。“你说的那个食品厂,主要做什么产品?销路如何?”
“目前主要是风干肉和腊肠,就是您尝的这种。”
陆青山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品质绝对过硬。销路方面,我们已经和市里几家大单位食堂签订了供货合同,第一批货款已经到账,反响非常好。不瞒您说,李师傅,我们村还被市里推荐参评省里的‘农村改革试点先进典型’,如果评上了,对我们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哦?还有这事?”
李建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先进典型”的分量,他一个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然清楚。
如果真能评上,那说明这个山湾村确实有些门道,不是小打小闹。
他放下酒杯,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那双因长期伏案工作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透出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审慎和探究。
“小陆同志,”李建强缓缓开口,称呼也从“小同志”变成了更显郑重的“小陆同志”,“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在原单位,除了负责日常的技术管理,手头上其实一直有个项目在琢磨。”
陆青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预感到,关键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