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市几家单位后勤科的办公室里,油墨的香气还未散尽,一份份盖着鲜红印章的供货合同,像一簇簇燃烧的火苗,点燃了陆青山和赵大志心中的热望。
从市里出来,赵大志黝黑的脸膛被兴奋染得通红,走路都有些飘,嘴里不停念叨着:“青山,咱……咱这回可真要办大事了!”
陆青山紧了紧挎包里沉甸甸的合同,心中同样波澜起伏。
张市长的雷厉风行,县里领导的鼎力支持,这份情谊,他陆青山铭记在心。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份合同,更是山湾村几百口人未来的生计和希望。
“叔,这只是第一步。”
陆青山的声音沉稳,目光却异常明亮。
“接下来,硬仗还在后头。咱们得把产品做好,让人家吃得放心,吃得满意,这路才能走得长远。”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回山湾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半天,家家户户的社员们脸上都笑开了花,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意味着,他们辛勤劳作的成果,终于要变成实实在在的票子了!
顶香食品厂的牌子刚刚挂上没几天,简陋的厂房里便立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
陆青山几乎是吃住都在厂里。
他前世虽然没干过食品加工,但凭借“山野之心”对食材本味的极致感知,以及后世耳濡目染的那些食品安全和生产流程的知识,制定起操作规程来竟也头头是道。
从猪肉的挑选、分割、腌制、熏烤到包装,每一个环节,他都亲自把关,细致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
“这块肉,肥膘厚了点,剔下去,做肉臊子用。”
“腌料的比例再调整一下,花椒的麻味可以稍微突出一点,但不能盖过肉香。”
“熏烤的时间必须严格控制,多一分则柴,少一分则生。”
他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厂房里清晰可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工人们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他这种“吹毛求疵”,但当第一批试制品出来,那诱人的色泽和扑鼻的肉香,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只剩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林月娥这段时间也跟着忙前忙后,像一块海绵般吸收着关于工厂管理的一切。
她穿着干净的白布罩衣,头上包着头巾,原本柔婉的眉眼间,此刻多了几分干练和专注。
她负责盯着生产线上的卫生和纪律,以及原材料的入库和成品的清点。
“嫂子,这盆刚洗的,您看干净不?”
一个年轻媳妇端着一个大铁盆,有些忐忑地问。
林月娥凑近了,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连盆沿的缝隙都没放过,这才点点头。
“嗯,干净了,下次注意,盆底也要擦干。”
她话不多,但语气温和而坚定,那些平日里有些散漫惯了的妇女们,在她面前竟也收敛了不少。
陆青山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欣慰。
她就像一株在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兰草,一旦有了阳光雨露,便会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光彩。
他特意将一些相对简单的账目记录和核对工作交给她,林月娥学得很快,那股认真劲儿,让陆青山都有些自愧不如。
有时候,陆青山忙昏了头,在某个数据上出了纰漏,反倒是林月娥能细心地指出来。
“青山,你看这批猪肉的单价,是不是跟上一批对不上?我记得前儿个赵飞他们收回来的,好像要便宜两分钱一斤。”
林月娥拿着小本子,指着上面的数字,小声提醒。
陆青山拿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己记混了,不禁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还是我媳妇儿心细如发!这两分钱虽少,积少成多,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林月娥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这种并肩作战,共同为一件事努力的感觉,让她觉得踏实而满足。
原料是生产的命脉。
合同签下来,对猪肉的需求量大增。
陆青山当即拍板,让刘富贵和赵飞专门负责到周边的村屯收购生猪。
刘富贵虽然还有点口吃,但脑子活泛,走街串巷跟人打交道是把好手。
赵飞年轻,读过几天书,脑子灵光,负责记账和把控质量。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也默契。
“大……大娘,您……您这猪,膘……膘肥体壮,一看就……就是好料!”
刘富贵围着一头大肥猪,啧啧称赞,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旁边一个屯子的妇女掐着腰,撇撇嘴。
“刘猴子,别跟我来这套虚的,这猪可是我用精米糠喂大的,少一分钱都不卖!”
赵飞则不慌不忙地拿出杆秤,仔细称重,又用手按了按猪的后臀,检查膘情,嘴里念念有词。
“大娘,您这猪确实不错,不过这分量嘛,好像比您说的稍微轻了那么一点点。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山湾村办厂,也是为了带动大伙儿一起过好日子,价格上,您看能不能再……”
一来二去,凭着山湾村如今的好名声和还算公道的价格,猪肉源源不断地运回了厂里。
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些想占小便宜或者坐地起价的,但都被两人化解了。
厂房里,十几名经过简单培训的年轻妇女成了生产线上的主力军。
她们大多是第一次进工厂,戴着统一发放的白帽子白围裙,一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不是碰倒了盆,就是切歪了肉。
林月娥耐心地手把手教她们,从最基础的刀工,到腌制的手法,再到熏房火候的观察。
“王家嫂子,你这肉条切得宽窄不匀,熏出来品相不好看,也会影响口感。”
“李家妹子,抹盐的时候要均匀,每个角落都要抹到,不然容易坏。”
女人们从最初的紧张慌乱,到后来的逐渐熟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们知道,自己手里的活计,关系着全家人的嚼谷,也关系着村里的大事,干劲十足。
第一批贴着“顶香”牌子的风干肉和腊肠,加班加点赶制出来,色泽红亮,香气浓郁,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按照合同约定,优先装车送往市里的几家大单位食堂。
当第一辆解放卡车满载着山湾村的“希望”,突突突地驶出村口时,许多村民自发地站在路边鼓掌欢送,眼眶都有些湿润。
钱款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几天后,当陆青山和林月娥从镇上的信用社回来,带回厂子账上第一笔大额进项,八千三百多元的消息时,整个村委会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林月娥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数字,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
虽然她知道,这笔钱大部分都要用来偿还市里的贷款,还要投入到另外两个正在建设中的药材加工厂和草本饮料厂,但那种实实在在的效益,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的心田。
“青山,咱……咱真的挣到钱了!”
林月娥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圈红红的。
她想起这些日子的辛劳,想起丈夫的奔波,想起全村人的期盼,一切都值了。
陆青山揽过妻子的肩膀,看着窗外夕阳下宁静而充满生机的山湾村,心中豪情万丈。
他心中始终有谱,这只是刚刚开始。
脚下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夫妻同心,乡亲们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傍晚,陆青山正在和赵永年、赵大志商量着药材厂的设备采购问题,村委会的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赵大志接起电话,“喂”了几声,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不住地点头,最后放下电话,看向陆青山,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青山,是……是市里的张市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陆青山心中一凛,张市长亲自来电?
难道是供货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他不敢多想,连忙问道:“叔,张市长说什么了?”
赵大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缓缓说道:“张市长说,咱们顶香食品厂的肉制品,在市里几个单位食堂反响非常好!他还说……他还说,下个月省里马上要召开一个全省范围内的农副产品展销会,他想推荐我们山湾村……去参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