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头的脸色无比震惊。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一双浑浊昏暗的眼里写满讶然。
手一歪,搪瓷缸子里的水被洒出来几滴,溅到桌面。
周伟民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道深意,“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人的残骨,被兄弟们挖出来了。”
“而且我还发现了这个。”
话落,他直接从兜里拿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五角星。
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和模样,被土壤和湿气腐蚀的厉害。
老钟叔的手都快抖成了筛糠,忙颤颤巍巍的拿到手中,“是这个,就是这个啊。”
“想不到时隔多年,却被你们几个小子发现了。”
“原本这事是要压着的,怕引起村民恐慌和动荡,谁成想这日子就一直没有安定过。”
周伟民唇角微抿,“这看着像早年间民兵的标志?”
屋中寂静良久。
老钟头重重的叹出一口气,看向外面的雪景时,混浊的眼神更是放远,“唉。”
“几十年前,有支当地的武装队伍犯了烧杀抢掠罪,被当时的安保大队直接处以活埋之刑。”
“那时候哪有什么法?都是按照当地习俗,要么就是当官的脾性。”
“更别说这几人犯的又都是兴致极为恶劣的事,当地官员一怒,就直接把他们生生埋在了那片山上。”
“当时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老钟叔当年的事记忆颇深,缓缓道出了实情。
周伟民闻言,差不多对这支武装队伍的兵力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他对这些人的身份没兴趣。
可成批的硝酸甘油,却是潜在的极大危险。
默了半晌,周伟民严谨的问道:“跟着这批人一同下葬的,还有多少火药物资?”
老钟叔拧着花白的眉毛,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支武装队伍的所有东西都跟着被埋在了底下。”
“当官的怕有人拿到这些火药枪支生乱,就跟着一起埋了。”
“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去哪儿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伟民神情更是凝重。
这么大批量的火药,要是成批的在山上爆炸……轻则引起雪崩,重则石流滚落,山体塌陷!
到时候整个凡云村都跑不掉,生生被活埋的就是所有乡亲。
周伟民脸上是说不出的沉闷。
如果要大肆开挖……按照现在冻土的坚硬程度,根本不可能挖开多少。
费时费力不说,动静这么大,搞不好还会被举报破坏生态。
看来得像个万全的法子。
好歹现在是冬天,各种火药在极低的温度下基本稳定。
只要没有大变故,就不会爆炸。
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行,谢谢老钟叔,那我就先走了。”
“今天过来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兄弟上山,心里也好有个数。”
老钟叔嗯了声,“你们赶山队干的是造福乡亲的好事,老山神都睁眼看着哩,放心吧。”
周伟民不由得转身苦笑。
要是真有老山神,还会看着乡亲们接连饿死?
冬天的山上寸草不生,积雪压在山头,能把成年男子埋没。
处处都是险境,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迎难而上。
蓦地,在他前脚下踏出门时,老钟叔忽然开口喊道:“伟民,这时候是山上冬笋冒出头的季节,你们在山上可以看看雪下头有没有。”
“这玩意要是拿来炖汤,能鲜掉眉毛。”
“咱乡亲光吃肉也不是个事儿。”
这些日子有了赶山队,凡云村不仅能和公社合作,乡亲们也能以平均每斤低两毛的价格,买到新鲜肉。
更别说平日里还有赶山队带着猎物给大家伙分。
日子相较于其他几个村,已经过得相当滋润。
可村里大多是老幼妇孺,一味的吃肉喝肉汤,肠子都硬了。
听了这话,周伟民不由得剑眉一挑,“有冬笋?好,如果见到了,我们肯定给乡亲们多挖些回来。”
他前世在军营当兵,生活和基本吃穿用度都在营里。
并不知道这时候大雪漫山,居然还有冬笋旺盛的生长。
从老钟叔家里出来后,他又朝着自家门口望了一眼,依旧大门紧闭。
“唉。”周伟民叹了一声,跨着流星大步上前,“媳妇儿,我带着兄弟们在山上扎寨子,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带着闺女关好门!”
喊完这嗓子,里面依旧没动静。
周伟民眸色晦暗,深邃中尽是克制。
只要他想进,这堵墙和门根本拦不住他。
可他还是想让林月柔自己想明白。
这是他给她的尊重。
周伟民薄唇紧抿,最后看了一眼家门,便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肩上背的还是徐大柱家的猎枪。
听说是他爷爷留下来的,老式的铁管子猎枪,需要手动装填火药。
虽然速度慢些,容易卡壳,但好歹威力不减,先将就着用。
已经快步上山的周伟民浑然不知,此刻林月柔在家中哭的泣不成声。
她单薄纤瘦的身子抵在门框上,手轻轻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刚才周伟民在外面说的每一句,她都听清楚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对不住周伟民。
自己带着姐姐家的两个孩子,现在能吃饱穿暖,住上新砖房,都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
可自己却敏感自卑,伸手将他推远,还打了他……
林月柔精致娇俏的脸上,逐渐泛出几分苍白,血色渐渐褪去。
而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周伟民重新跟兄弟们汇合。
他们在前头正抡着膀子干活,砍来的木材粗细均匀,而且以杨木柳木为佳。
这种木材坚硬,搭起的寨子坚固性更强。
徐大柱抹去脸上的汗,黑红的脸上满是壮年阳刚之气。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脸上,顿时化作水珠。
“我说伟民啊,咱们这寨子搭的地基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咱们大半个村的人都能住进来了。”他打趣的说道。
连带着半边胳膊也搭在了周伟民肩头。
周伟民一脸嫌弃的把他推开半米,“这老天爷的脸色哪能说得准?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看着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更何况,现在冬天连一半都没过去。死守在村里,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