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西南山区那天,细雨笼罩着整片山林。
车子驶入村口时,挡风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窗外山雾弥漫,曲折的山路上偶尔有老农推着木板车经过,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草木清香钻进车厢。
“我们真要在这儿上山?”钟舜扒着车窗张望,“这地方比百里家还偏僻。”
“百里家是修仙世家。”灰老在副驾驶上慢悠悠地说,“修得跟风景区似的。解家这里才是真正的隐世之地。”
解昭文坐在后排,双手紧握着爷爷托付的木盒。百里玉祁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窗外那块半隐在草丛中的石碑上——上面刻着“解氏坪”三个斑驳的字。
车子在一条青石板路前停下。这条路平整地通向山脚,石缝间长满青苔,在细雨中泛着微光。山势不算陡峭,但被茂密的树林环绕,显得格外幽静。雨雾中,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的女人站在路尽头。
她站得笔直,身材修长,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虽然应该是爷爷那辈的人,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出头,皮肤白皙,眼角几乎没有皱纹,只有眼神透露出经年累月的锐利。
解昭文下车时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这真是你爷爷的姐姐?”钟舜凑过来小声问,“看着比我爸还年轻。”
“我也是第一次见。”解昭文低声回答。
女人已经朝他们走来,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留在解昭文脸上。“昭文?”她的声音清晰冷冽,每个字都咬得干脆利落。
“是我。”解昭文微微欠身,“二姑奶奶。”
“你爷爷打电话来,说你对玄学感兴趣。”她顿了顿,衣袖上的暗纹在风中轻轻摆动,“既然是他托付的,我自然会好好教导。”
没有多余的寒暄,她侧身做了个简洁的手势:“跟我来。”
青石板路湿滑难行,走了约莫一刻钟,解家本宅才出现在眼前。不像百里家金碧辉煌的殿宇,这里只有依山而建的黑瓦白墙,朴素得像是融入了山体。院落间的空地上种着蔬菜和草药,几只灰猫在屋檐下懒洋洋地踱步。
“人不多啊。”灰老低声说。
“年轻人都下山了。”百里玉祁环顾四周,“从商从政,开枝散叶。和修行的本家,早就疏远了。”
“那为什么还要维持‘本家’?”钟舜好奇地问。
“血脉。”百里简短地回答,“还有传统。”
走在前面的二姑奶奶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只是背脊挺得更直了。
他们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青砖小楼透着岁月的痕迹,新糊的窗纸透着柔和的亮光,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味。
“条件有限。”二姑奶奶站在廊下说,“但住几天应该够用。”
她的目光忽然牢牢锁住解昭文,像是要看穿什么。“你不太像你爷爷。”
“大家都说我像妈妈。”解昭文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他几十年没联系我。”二姑奶奶的声音忽然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这是第一次托我照顾人,说你有天赋,想回来学点东西。”
没有感人的‘欢迎回家’,也没有长辈的嘘寒问暖。只有一句简单的承诺:“既然是他托付的,我会按本家晚辈的规格照顾你。有事直说,不用客气。”
她转身要走,却在门槛处突然停住。
“昭文。”她回头时,眼神复杂难辨,“你爷爷一向固执。当年走得干脆,断得彻底。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他的消息。”
山风吹过回廊,掀起她衣角的一小片阴影。
“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求我。”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既然他把你托付给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真有气场。”钟舜小声感叹,“我现在有点理解你爷爷为什么离家了。”
“爷爷说过,她当年在家族里就最让人敬畏。”解昭文望着空荡荡的院门,“他小时候天赋不好,最怕的就是这位二姑奶奶。”
“怕?”百里玉祁挑眉。
“我爷说,她不用打骂。”解昭文轻声解释,“只要一个眼神,犯错的人自己就会去跪祠堂。”
众人沉默着搬行李进屋。解昭文坐在窗边,看着山雾渐渐散去。不知从哪儿传来隐约的风铃声,穿过松林,又很快消失。
她忽然意识到,这座不起眼的山里藏着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而她即将面对的,或许不仅是实验和魇,更是一个家族数十年的恩怨纠葛。
解家山雾深,脚下石砖经年累月被湿气蚀得打滑,步子一快就容易崴脚。
午饭刚过,二姑奶奶就到了他们住的偏院门前,一袭藏蓝布衫,脚踩黑布鞋,干净利落。她没敲门,站在门口一声:“解昭文,跟我来。”
解昭文披了件外套出来,没多问什么,只对屋里的几人小声说道:“爷爷没有跟她说实话,她不知道我们来这里调查的事。你们小心点,别走漏了风声。”
“我俩出去转转。”灰老此刻正掸着身上的符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钟舜背了个包,像是郊游,一脸轻松:“我还是第一次来西南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
百里玉祁倚在门边,低头抽烟:“需要我去吗?”
“别了。”解昭文笑,“她大概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
他轻笑一声,抬手挥了挥:“出事打电话。”
二姑奶奶带着她一路穿过几道石阶,最后停在一块练武用的空地上。地面是被长年踩磨出的青石板,上面刻着对练阵纹,边上摆着练功木桩和兵器架。
“你爷爷说你有天赋。”她站在场地中央,转身盯着解昭文,“那我得自己看看,你到底能练成什么样。”
说着,她从旁边兵器架上随手抽出一根木棍,扔了过去。
解昭文稳稳接住。
“?”
“你就用这个。”二姑奶奶话不多,已经站好姿势,握着一根相似的木棍,“别说我欺负你,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解昭文握了握手中木棍,沉默两秒,忽然开口:“能不能……再给我一根?”
二姑奶奶眉头一挑:“你练双兵?”
“嗯。”她点头,“双刃。”
对方没有多问,只是“哼”了一声,又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根同款长度的抛来。
“准备。”
话音未落,二姑奶奶人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