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三号房内,烛火摇曳。
赵寒山斜倚在软榻上,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看起来不像个知府,倒像个儒雅的文人——如果忽略那双在露儿身上逡巡的、充满占有欲的眼睛。
“听说你身子不适?”赵寒山开口,声音低沉温和,却让露儿后背绷紧。
“只是小恙,不碍大人雅兴。”露儿福了一礼,将酒壶放在桌上,“这是奴家特意为大人准备的‘醉仙酿’。”
赵寒山挑眉:“哦?你亲自准备的?”
露儿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显:“知道大人要来,奴家不敢怠慢。”
赵寒山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有心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
露儿顺从地坐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她的手很稳,一滴都没洒出来。
赵寒山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而是放在鼻下轻嗅。
“好酒。”他赞道,眼睛却盯着露儿,“你先喝。”
露儿心头一紧,但早有准备。
她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辛辣——陈乐给的解药确实有效,她没尝出任何异样。
赵寒山满意地点头,这才饮下杯中酒。
露儿悄悄松了口气,又为他斟满。
“听说最近有个姓陈的商人常来找你?”赵寒山突然问道,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露儿斟酒的手微微一顿:“是有这么个人,江南来的丝绸商,出手阔绰。”
“他问了你些什么?”赵寒山的语气依然随意,眼神却锐利如刀。
露儿放下酒壶,故作思索:“问了些江南小调,说想听家乡的曲子。还问奴家……”
她恰到好处地红了脸,“问奴家赎身要多少银子。”
赵寒山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伸手抚上露儿的脸颊,“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的手指冰凉,像蛇爬过皮肤。
露儿强忍着战栗,又为他斟了一杯酒:“大人说笑了,露儿哪敢有二心。”
赵寒山连饮三杯,眼神渐渐迷离。
药效开始发作了。
露儿心跳加速,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柔声劝酒:“大人海量,再饮一杯?”
“不……”赵寒山晃了晃脑袋,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这酒……”
露儿连忙又倒了一杯:“大人可是嫌酒不够好?”
赵寒山盯着酒杯,突然一把抓住露儿的手腕:“你在酒里……”
话未说完,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身体向前栽去。
露儿扶住他,轻声道:“大人醉了,奴家扶您歇息。”
赵寒山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随即瘫软在榻上。
露儿等了片刻,确认他彻底昏迷后,才敢松口气。
她迅速检查了赵寒山的随身物品——那个紫檀木匣就放在枕边,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铜锁。
露儿按照陈乐的指示,找到床头第三块砖,轻轻按了三下。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陈乐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得手了?”他低声问,眼睛紧盯着榻上的赵寒山。
露儿点头,指向那个匣子:“在那儿,但上了锁。”
陈乐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铜锁。
匣子里整齐地放着几份文书,最上面赫然是一张卖身契——露儿的名字清晰可见。
“找到了。”陈乐将卖身契递给露儿,“你的自由。”
露儿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双手微微发抖。
三年了,她终于重获自由身。
可还没等她高兴,陈乐又从匣子底层抽出一封信,脸色骤变。
“怎么了?”露儿凑过去看,只见信封上写着“陈玥绝笔”四个字。
陈乐的手在抖。
他迅速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血书。
露儿只瞥见开头“吾弟陈乐亲启”几个字,陈乐就猛地合上信纸,眼中杀意暴涨。
“他骗了我……”陈乐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姐姐不是自尽……是被他……”
露儿还未来得及反应,陈乐已经拔出匕首,向昏迷的赵寒山扑去。
露儿急忙拉住他:“不行!现在杀他,我们都走不了!”
陈乐甩开她的手:“放开!我等这一天三年了!”
就在两人拉扯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周师爷阴冷的声音:“大人?您在里面吗?”
露儿脸色煞白,压低声音:“快走!从暗门走!”
陈乐眼中挣扎,最终还是将血书塞入怀中,抓起匣子里的其他文书:“一起走!”
露儿摇头:“我拖住他们,你先走!否则谁都走不了!”
陈乐还想说什么,门外的周师爷已经不耐烦了:“大人?属下进来了?”
露儿推了陈乐一把:“走啊!”
陈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钻入暗门。
就在暗门合上的瞬间,房门被推开,周师爷带着两个衙役闯了进来。
“大人!”周师爷看到昏迷的赵寒山,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露儿迅速调整表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人突然昏倒了!奴家正要喊人……”
周师爷一把推开她,检查赵寒山的状况:“酒里有毒?”
他厉声质问。
“没有!”露儿连连摇头,“大人只是喝多了……”
周师爷不信,夺过酒壶闻了闻,又用银针试毒,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狐疑地盯着露儿:“匣子呢?”
露儿这才发现,慌乱中匣子还摆在榻上,但里面的文书已经不翼而飞。
周师爷扑过去打开匣子,顿时面如死灰:“好大的胆子!”
他转身一巴掌将露儿扇倒在地:“贱人!把同伙交出来!”
露儿嘴角渗血,却依然坚持:“奴家不知道师爷在说什么……”
周师爷冷笑:“给我搜!把望月楼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贼人!”
衙役们领命而去。
周师爷揪住露儿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你以为不说我就没办法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知道这是什么吗?刺入指甲缝,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露儿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
她袖中的蓝色匕首冰冷刺骨,那是她最后的退路。
就在周师爷举起银针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接着是衙役的惊呼:“有刺客!”
周师爷一愣,松开露儿冲向窗口。
只见一道黑影从望月楼屋顶掠过,几个衙役正追着那身影而去。
“调虎离山?”周师爷眯起眼,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他转身就要冲出房间,却被露儿绊了一跤。
“贱人!”周师爷暴怒,一脚踹在露儿腹部。
露儿痛得蜷缩成一团,却死死抱住周师爷的腿:“快走……”
她不知陈乐能否听见,只能拼尽全力喊道。
周师爷拔出佩刀:“找死!”
刀光闪过,露儿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铛”的一声,周师爷的刀被什么东西打偏了。
窗口处,陈乐去而复返,手中弩箭正对着周师爷的咽喉:“放开她。”
周师爷僵住了:“你……”
“我说,放开她。”陈乐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师爷慢慢松开露儿,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你们走得了?整个京州的衙役都在往这边赶。”
陈乐不为所动:“那就在他们来之前杀了你。”
露儿挣扎着爬起来:“别管我了……你快走……”
陈乐摇头,扔给她一个包袱:“换上,我们走。”
露儿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夜行衣和一块黑巾。
她明白了陈乐的计划,迅速穿戴起来。
周师爷见状,突然大喊:“来人啊!刺——”
话音未落,陈乐的弩箭已经穿透他的喉咙。
周师爷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走!”陈乐拉起露儿的手,冲向窗口。
楼下已经乱作一团,衙役们的火把像萤火虫般四处游动。
陈乐吹了声口哨,一条绳索从屋顶垂下。
“抱紧我。”他命令道。
露儿搂住他的腰,两人顺着绳索迅速攀升。
夜风呼啸,吹散了露儿束发的簪子,那支青玉簪子从高空坠落,在石板路上摔得粉碎。
就像她过去的人生,支离破碎,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