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逸尘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
洛逸尘感觉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撕扯着他的经脉,一股灼热如岩浆,一股冰冷似寒霜。
他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入地板。
指甲崩裂的疼痛与体内翻江倒海的灼烧感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皮肤下银蓝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时而凝聚成星辰图案,时而扭曲成龙鳞形状。
“该死……”他咬着牙,踉跄着走到床边盘膝坐下,试图运转星力平复体内躁动的血脉。
但刚一调动星力,胸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厮杀。
“爸爸……妈妈……”洛逸尘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赵文戈那句“没爹没娘的野种”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点燃了血脉深处最原始的愤怒。
突然,一阵剧痛从脊椎窜上后脑。
洛逸尘猛地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咔咔”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重塑他的骨架。
皮肤表面的银色纹路越来越明显,逐渐形成细密的鳞片状图案。
“不……不能在这里……”洛逸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下一秒重重摔回地面。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诡异的嗡鸣声,盖过了一切外界声响。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唤:“孩子……”
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洛逸尘浑身一震,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环顾四周,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妈妈?”洛逸尘试探性地呼唤,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背后传来:“站起来,逸尘。枫神世家的男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洛逸尘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太阳穴。
两个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尖锐的耳鸣。他分不清这是血脉记忆的回响,还是自己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停下……求求你们停下……”
他疯狂摇头,额头重重撞向地面。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染红了半边视野。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星力推开。
“洛逸尘!”
苏紫月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刺破混沌。
她紫眸中闪烁着震惊与担忧,几乎是瞬移般来到洛逸尘身边。当看清弟子此刻的状态时,她倒吸一口冷气——
洛逸尘的皮肤已经完全被银色鳞纹覆盖,左眼瞳孔变成竖直的龙瞳,右眼却维持着人类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他周身环绕着狂暴的星力乱流,将房间内的物品撕得粉碎。
苏紫月立刻判断出情况。她曾在洛茗萱那里学习过应对之法,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没有犹豫,,她迅速关上房门,双手结印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紧接着,她双手迅速结印,七道紫色星光从指尖迸射,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星图。
“七星镇脉,定!”
苏紫月轻喝一声,星图化作流光没入洛逸尘体内。
这是洛茗萱亲授给苏紫月的“七星镇脉术”,专门用于平复星龙血脉暴动。
作为星圣境强者,苏紫月的星力精纯程度远超常人,此刻全部用来镇压洛逸尘体内暴走的血脉之力。
洛茗萱身为七星柱之一的强者,事务繁多,不可能一直在星院中,所以,这半年时间里,洛茗萱便找到了苏紫月,把这个镇压之术教给苏紫月,以防不备之需。
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啊——!”洛逸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七星镇脉术带来的痛苦不亚于血脉反噬本身,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钳直接夹住了他每一根神经。
苏紫月咬紧下唇,紫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她知道此刻心软只会害了洛逸尘。七道星光如锁链般缠绕在洛逸尘周身,一点点压制着暴动的血脉。
“坚持住……”苏紫月低声鼓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施展七星镇脉术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消耗,尤其是要控制力道不伤及洛逸尘根本。
洛逸尘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认出了眼前人。他想站起来行礼,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空早已化作黑夜,房间内的星力乱流逐渐平息。
洛逸尘身上的鳞纹开始褪去,双眼也恢复了正常。
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汗水浸透。
终于,当最后一丝暴动的血脉被镇压,洛逸尘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
苏紫月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感受到洛逸尘剧烈的颤抖。
苏紫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晶莹剔透的药剂。瓶中药液呈现出奇特的星空色彩。
她将瓶口凑到洛逸尘唇边,声音因消耗过度而微微发颤:“快,喝下去,能稳定你的血脉。”
洛逸尘机械地张开嘴,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
药效发作得极快,一股清流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灼痛顿消。
但精神上的创伤却无法如此轻易抚平,他的眼神依然空洞,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苏……苏导师……?”洛逸尘虚弱地问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他的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苏紫月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这句简单的话却成了压垮洛逸尘的最后一根稻草。
半年来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缩在苏紫月怀中,放声大哭。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洛逸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爸爸……妈妈……他们在叫我……”
苏紫月瞳孔微缩。这是洛逸尘第一次主动提及父母。
她低头看着怀中脆弱的少年,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触动。
没有犹豫,她将洛逸尘搂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如同母亲安抚受惊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苏紫月轻声回应,轻声安慰他。
她其实并不清楚洛逸尘父母的具体情况,但此刻说什么并不重要。
洛逸尘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渐渐地,洛逸尘的啜泣声变小了。极度的精神消耗让他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双手仍无意识地抓着苏紫月的衣襟,仿佛害怕这唯一的依靠也会消失。
“妈妈……别走……”昏睡中的洛逸尘喃喃自语,声音脆弱得令人心碎。
苏紫月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她调整姿势让洛逸尘靠得更舒服些,却发现洛逸尘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
那力道不重,却透着一种孩子般的执拗,仿佛害怕一松手,唯一的依靠就会消失。
苏紫月轻叹一声,索性靠在床头,让洛逸尘枕在自己腿上。她轻轻拂开少年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紧锁的眉头。
看着洛逸尘熟睡的样子,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窗外,似乎是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苏紫月复杂的神情。
她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歌声轻柔,如同月光下的溪流,缓缓抚平一切伤痛。
洛逸尘在歌声中彻底放松下来,紧握的手终于松开,呼吸变得深长而平稳。
苏紫月看着他恢复血色的脸庞,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好好睡吧,明天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