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砂通道的凝滞感骤然消失。失重被坚硬冰冷的触感取代,墨九霄的身体重重砸落。撞击的震动沿着骨羽护甲传递,空荡的心窍深处,那些沉淀的污浊时砂被震得翻搅起来,迟滞锈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喉间涌上浓重的腥甜。肋下和后背的伤口在剧震中撕裂,温热的液体渗出,浸透内衬。
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因剧痛和眩晕而模糊,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粗糙的、带着砂砾质感的深灰色岩石地面。几缕枯黄的草茎在石缝间摇曳,被风卷着扫过他的护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风。带着秋日干爽与尘土气息的风,呼啸着灌入他的耳中,驱散了通道内那永恒的凝滞死寂。风声里夹杂着岩石滚落的闷响,从下方深渊隐隐传来。
千机渊口。
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付出一切也要挽回的瞬间之前。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物碾过,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他只能侧过头,目光艰难地扫视。嶙峋的乱石,陡峭的崖壁轮廓,还有前方不远处,那道背对深渊、墨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的纤细身影——苏无音。她站在突出的岩石平台上,微微低着头,望着下方翻涌的灰黑色渊雾,身影在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下,凝固着一种近乎殉道的平静。
距离坠渊,尚有时间。
就在这时,他的左手掌心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他下意识地收紧五指,那枚贯穿“劫”字的因果铜钱依旧紧攥在手中,裂痕的棱角硌着皮肤。
几乎同时,他的目光被右手边咫尺之遥的地面牢牢吸引。
一块微微凸起、表面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岩石上,一枚外圆内方、闪烁着温润古铜光泽的青铜铜钱,静静地躺在那里。正是回溯之前,被魔女傀心力量激发、从虚空中坠落的同一枚铜钱!钱体上玄奥的纹路在昏暗天光下若隐若现,没有丝毫尘埃沾染,仿佛刚刚落下。
墨九霄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个位置……这块黑色岩石的形状,岩石边缘紧挨着的那块灰白色风化石的棱角……与他神魂深处烙印的、指向未来某处「时砂通道」入口的精确空间坐标,严丝合缝,分毫不差!这枚铜钱的落点,竟成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锚定坐标!
一股冰冷的宿命感顺着脊椎蔓延。
他挣扎着,试图挪动身体靠近那枚铜钱。然而,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空荡心窍的剧痛和全身的伤势,带来一阵阵眩晕。他只能艰难地伸出手臂,骨羽护甲包裹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伸向那枚静静躺在黑岩上的铜钱。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冰冷铜钱的瞬间——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目光死死钉在铜钱旁边,那块黑色岩石的表面!
几滴粘稠、颜色深沉的暗褐色血迹,不知何时溅落在铜钱附近的岩石上。血迹尚未完全干涸,在狂风的吹拂下边缘微微晕开。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在于,这几滴血迹在岩石表面晕染开的纹路,竟极其巧合地、或者说诡异地在铜钱周围,形成了一个残缺的图案!那纹路蜿蜒、转折,如同星轨断裂的轨迹,环绕着铜钱,勾勒出一个明显缺少了某个关键部分的、不完整的星图轮廓!
就像一张精心绘制的星图,被人粗暴地抹去了最重要的一角!而那缺失的部分,似乎本该由铜钱本身,或者某种与之相关的力量来填补!
这血迹……是谁的?何时溅落的?这残缺的星图纹路,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某种冰冷命运刻意留下的烙印?
指尖距离铜钱不足半寸,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岩石表面那几滴暗褐色血迹晕开的纹路,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住墨九霄的视线。残缺的星图轮廓环绕着铜钱,那缺失的一角,带着无声的嘲讽。
风卷着砂砾扑打在骨羽护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肋下的伤口随着他僵持的姿势,撕裂感越发清晰。空荡心窍内污浊时砂的搅动变得沉重缓慢,每一次搏动般的迟滞感都牵扯着神魂。
不能触碰。
这念头如同冰水浇下。回溯前魔女意志引爆棺椁阵列的疯狂景象在脑中闪过。这铜钱是锚点,是陷阱,更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线索。但贸然触碰,极可能引发无法预知的时空反噬,甚至提前惊醒蛰伏的魔女。
他强行压下抓取的冲动,手臂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目光死死锁住血迹勾勒的残缺星图。纹路蜿蜒,断裂处突兀而刻意,仿佛在等待某种特定的几何体去填补。那空缺的形状……他瞳孔微缩,视线移回左手紧攥的、贯穿“劫”字的铜钱上。
外圆内方。
铜钱的轮廓,竟与星图缺失的那一角,有着惊人的吻合度!仿佛这枚来自未来的铜钱,本就是为填补这过去的星图缺憾而生!
宿命的冰冷感更深地渗入骨髓。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将左手紧攥的“劫”字铜钱,虚悬在岩石上血迹星图的残缺位置上方。铜钱裂痕的阴影投在暗褐色的纹路上。
就在铜钱的虚影与星图残缺处即将重叠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猛地从左手紧攥的“劫”字铜钱内部传来!震颤顺着指骨传递,带着一种冰冷的、带着破灭气息的共鸣!
与此同时,下方那枚静静躺在黑岩上的、未染血的“缘”字铜钱,竟也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动!
两枚铜钱,一枚来自未来,布满裂痕与血污;一枚来自过去,光洁纯净。隔着咫尺的距离,隔着短暂却无法跨越的时间,在这诡异的星图残骸之上,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墨九霄的心猛地一沉。这共鸣绝非吉兆!它像一根无形的导火索,瞬间绷紧!
果然!
“谁?!”
一声冰冷、带着无尽邪异与警惕的意念尖啸,如同无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从渊口边缘、苏无音所站岩石平台后方不远处,一根粗大的、布满风蚀痕迹的石柱阴影中,猛地刺出!尖啸的目标,并非墨九霄,而是直指他左手虚悬的“劫”字铜钱,以及下方岩石上那枚跳动的“缘”字铜钱!
魔女的意志!她竟一直潜伏在如此之近的阴影里!这铜钱的共鸣,瞬间暴露了他这个无法触碰的“幽灵”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