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的身影依旧如鬼魅般在场中闪烁,每一次白衣掠过,便有一人被打成重伤,吐血倒地。
场下哀嚎四起。
台上,白虎城主眉头紧锁——那些倒下的身影里,分明有吓得尿了裤子的货郎,还有一脸惊恐的妇人。
他不由得眼神一凝,峨眉是否能辨认出每一个伪装者?此刻莫不是在滥杀无辜?
城主玄袖翻涌,正要挥出一道罡风阻拦,忽然被一只脏兮兮沾着泥垢的手拽住,体内的神力涌动顿时被轻微的压制住。
酸腐的酒气扑面而来,城主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那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莫急...\"他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不会误伤百姓。\"
城主见到乞丐,先是一愣,随即手臂垂落,开口道:如此便好。
峨眉的身影愈来愈快。
忽然有人注意到——她散乱的发髻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歪斜的桃木簪,这桃木簪在峨眉的头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被胡乱别上去的一般。
\"砰!\"
峨眉骤然出现在一个锦衣公子身旁,掌风直劈其身边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丫鬟。
那丫鬟一时间张大嘴巴,满脸恐惧。
那公子也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便双眼瞪大,他分明听见白衣长发女子头上传出一声怪叫:
\"哎哎,不是这个!\"
声音竟来自峨眉发间那支木簪!
簪头雕刻的丑娃娃嘴巴开合:\"左边那个!\"
峨眉闻言,掌风硬生生折转,朝着旁边另一个鹅黄身影挥去,那身影应声倒地。
丫鬟倒地的瞬间,峨眉头上的木簪突然再次抖动起来,发出怪叫:\"差不多了,先回去!\"
峨眉的身影应声消失,只留下那锦衣公子呆愣原地,手中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下一刻,长发女子已立于李当归等人身前。
那支桃木簪从她发间自动脱落,在半空划出弧线,落在椅背上时已化作神通的模样——翘着二郎腿,一脸笑意。
\"剩下的...\"他冷笑着开口道,\"先留着不杀,看看他们现在还敢不敢动一下。\"
人群中一些人已经面如土色,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随着峨眉的停止进攻,整个演武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另一边的席位上。
宁无咎的长靴踏在一具尸体胸口。
那死者圆睁的双眼中凝固着极度惊恐,仿佛临终前见到了九幽恶鬼。
\"姐姐,\"身后的紫嫣开口道,\"是无相楼的手笔。\"
云想容的双眸闪过寒光:\"不要放松警惕...还没结束。\"
......
见证峨眉神奇木簪的锦衣公子此时缓缓蹲下身。
他指尖挑起地上\"丫鬟\"脱落的面皮——底下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狰狞面孔。
\"月儿,\"公子惋惜着碾碎手中人皮面具,\"我一直以为星儿对我有所图谋,没成想...\"他忽然掐住对方喉咙,\"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那伪装成丫鬟的“月儿”嘴角渗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
锦衣公子缓缓直起身,转向另一侧瑟瑟发抖的丫鬟,声音柔和了几分:\"星儿,错怪你了。\"
那唤作星儿的丫鬟刚才还被峨眉吓得大惊失色,此时却突然抬起脸——惊惶之色如潮水般褪去,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少主...\"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鹅黄襦裙的褶皱,\"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什么!”公子的玉扳指咔嚓裂开一道细纹\",连你也——?\"
\"我与月儿自然不同。\"星儿轻笑,指尖掠过腰间突然多出的锦囊,\"我不想杀掉少主,不过确实...对少主有所图谋。\"
公子瞳孔骤缩,猛地按住剑鞘:\"我藏剑山庄的名剑...\"
\"已尽数笑纳。\"星儿福了福身,\"多谢少主赠剑。\"
就在二人谈话的同时——
\"我的剑呢?!\"
场下各处突然再次炸开惊呼。
数十名剑客同时按住腰间——鞘中空空如也。
李当归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心头猛地一跳。
他右手仍然握着\"辞故人\",可另一只手本能地摸向腰间——
只摸到一个空荡荡的剑鞘。
短剑\"见新雪\"不翼而飞!
\"该死!\"他五指攥紧剑鞘,骨节泛白。
宁芙闻声侧目,发现李当归的双剑竟然只剩下一把。
她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四周。
她分明记得,方才李当归双剑还完好无损地佩在腰间。
白泽见状深邃的眼眸望向远方,对李当归说道,\"你的剑已不在此处,速速离开演武场。\"
\"我去何处寻?\"李当归急问。
白泽沉声道:\"所有的剑,皆在城东方向。\"
\"我跟你一起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芙的剑柄与雀翎的骨笛几乎同时向前一步。
李当归摇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李朱砂等人:\"你们留下保护二姐她们。\"
\"不。\"宁芙斩钉截铁,寒螭剑已完全出鞘,\"我跟你走。\"
少年突然按住她的剑柄,指尖与冰冷的金属相触:\"帮我护好她们...\"他直视宁芙的眼睛,\"拜托了。\"
女将军的剑尖微微发颤。
雀翎的一双灰眸也犹豫不决。
白泽的竹简横在三人之间:\"宁芙,雀翎。此地仍然需要你们。\"他看向李当归,\"他的道路,无须担心。\"
二人这才不约而同地退后半步。
见宁芙与雀翎退守至李朱砂身旁,李当归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松。
李朱砂担心的提醒道:“当归,一定要小心。”
李当归朝二姐重重点头,辞故人在掌心一转,转身没入人群。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场外,宁芙冷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白泽的竹简无风自动:\"确实该离开,但,不可同行。\"
\"什么意思?\"宁芙开口问道。
白泽忽然将目光转向红绡:\"红绡,方才李当归在,不便明言。等再过一会儿,你需返回百草堂。\"
\"什么?\"红绡闻言眉头微皱:\"百草堂出事了?灵芝她们——\"
\"暂安。\"白泽的指尖轻点竹简,\"但有个人需你去救上一救。\"
他忽然抬眼望向西城方向,\"不过,未至其时。\"
李朱砂听到白泽的谈话,一把抓住他的宽大衣袖:\"白先生!我大姐她——\"
\"稍安勿躁,令姐等人不会有事。\"白泽给李朱砂投去一个安心的笑容。
听到白泽这么说,红绡和李朱砂都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仍然对眼前的局势有所担心。
\"戌时三刻。\"白泽轻声开口,\"红绡姑娘前去百草堂。\"
他转向一旁呆立的峨眉,\"峨眉,到时你随她一同前往。\"
峨眉的发簪歪斜了几分,却郑重地点头,稍微有些散乱的长发随着动作晃了晃。
\"我也可以去帮忙。\"雀翎上前一步开口道。
白泽摇头,竹简指向惊魂未定的风二娘等人:\"待局势稍稳,你与宁芙需护她们撤离。\"
不远处,柳春生安抚着阿萝等姑娘,风二娘宽大的衣袖将二娃子严实裹住。
铃儿突然挤到宁芙身旁,眼神认真道:\"宁芙姐姐,我也能帮上忙。\"
宁芙的剑鞘轻点地面:\"嗯,待会儿可能需要你看住她们...\"
演武台上。
白虎城主衣摆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电扫过台下惊惶的百姓。
花生大士与玉罗城主分立两侧,三人气机相连,呈三角之势,将整个演武场笼罩在无形的屏障中。
\"嗖——\"
破空声骤然撕裂空气。
七支淬毒箭矢从不同角度袭向城主后心,箭簇泛着幽蓝寒光。
花生大士的眉毛一抖,五指虚空一抓。
地上散落的梧桐叶突然激射而起,叶片边缘泛起金属般的冷芒——
\"嚓!嚓!嚓!\"
箭矢接连被斩为两段,毒液溅在青石板上,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孔洞。
\"好胆!\"花生大士胡须颤动,\"连城主都敢刺杀!\"
\"啊!!\"
就在箭矢被斩断的瞬间——
惨叫声从东南角炸开。
宁无咎的身影鬼魅般掠过人群,回来时左右手各拎着一个黑衣男子,食指和中指残留着血迹。
而那二人胸口皆有一个血窟窿,边缘整齐如利刃所割,此刻正疯狂扭动着,活像被钉住七寸的毒蛇。
\"藏头露尾的东西。\"宁无咎将人重重掼在台上。
白虎城主的靴底碾过台上血迹,来到那两名刺客面前。
\"你们便是无相楼的人?\"声音比剑锋更利。
两名刺客浑身痉挛,冷汗混着血水在台面晕开,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死死咬住牙关,闭口不语。
城主忽然轻笑,故意开口问道:\"尔等来自何城?城主是何人?你们无相楼可是受命于他在此滥杀无辜?\"
左侧刺客听到这话仿佛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
\"嗬...\"他突然抬头,染血的牙齿咧开,冷笑道:
\"吾等侍奉「千相之神」...\"他喉结滚动,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狂言,\"今夜...来此给予这些人最终的「恩赐」。\"
\"哦?\"城主见他嘴巴终于被撬开,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些人能得到恩赐?”
刺客咧开血口:\"吾等...受「千相之神」的指示...\"
城主再次开口问道:“那‘千相之神’又是如何指引你们的?”
刺客没有隐瞒,反而脸上带着自豪:\"吾等接受「祈求者」的献祭,以此决定谁该接受「恩赐」。\"
\"‘祈求者’都献祭何物?\" 城主又问。
\"财富...灵魂...他们最珍视之物...\"刺客开口道。
花生大士忽然笑了:\"说的这么玄乎,我当是什么神圣使命——原是一群收钱索命的腌臜货!\"
刺客闻言,染血的面容上浮现出诡异的慈悲:\"你们几人...都需恩赐。\"
\"为何?\"城主玄袖翻涌。
“你们有罪。”刺客的瞳孔张大,狂热至极。
城主冷笑:\"人人皆有罪,你不也一样?\"
刺客竟欣然点头,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故吾等甘愿侍奉「千相之神」。\"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虔诚,浑浊的眼珠里泛起病态的光彩。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忽然,另一名刺客不知为何竟开始癫狂嘶吼,身躯剧烈抽搐,额头青筋暴起,情绪激动。
\"祂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恐惧与狂喜,像是见到了某种超出认知的存在。
城主几人眉头紧锁,目光顺着刺客癫狂的视线投向台下。
台下。
白泽等人的席位处。
原本懒散翘着二郎腿的\"神通\"此刻面容正发生着骇人的变化——他的脸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流动,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张面孔在争先恐后地浮现:
先是化作一位皱纹密布的佝偻老妪,浑浊的眼中噙着泪水;
转瞬间又变成牙牙学语的稚童,粉嫩的脸蛋上还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张脸又化作含春少女,杏眼桃腮;
紧接着又变成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他如同戏台上变脸的戏子一般,每一张面孔都栩栩如生,表情鲜活,却只停留短短一瞬,快得让人怀疑是否眼花。
台上两名刺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祂降临了!祂降临了!\"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二人开始用头疯狂撞击地面,额角很快血肉模糊,却仍止不住地嚎叫。
这疯狂的呼喊如同某种信号,场下各处阴影中突然走出一个个诡异的身影。
一个挎着花篮的卖花女突然伸手撕下自己的脸皮——底下竟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男性面孔,皮肤上还残留着黏稠的胶质。
更多伪装者开始现出原形:
驼背老叟猛地扯开雪白胡须,露出光滑的下巴;
大腹便便的孕妇腹部突然塌陷,原来只是个填充着棉絮的假肚囊...
隐藏在人群中的\"无相者\"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如同朝圣般渐渐向神通所在的位置聚拢。
他们每走一步,身上就剥落一层伪装:
假发、假痣、假皱纹...
最骇人的是,他们撕下面具时发出的\"嗤啦\"声此起彼伏,像是无数张人皮正在被同时剥离。
神通看着周围出现的异动,脸上的变化越发频繁。
他的面容如同走马灯般闪烁,每一张脸都带着截然不同的神情:
时而愤怒咆哮,时而泫然欲泣,时而娇羞含笑...
最后他歪头看向白泽,嘴角浮现出笑意。
\"白公子~\"娇媚的女声突然从他喉间溢出,转瞬又变成沙哑老嗓,\"你可...\"话音未落又化作粗犷男声,\"真鸡贼!\"最后定格在孩童清脆的赞叹,\"真厉害!\"
四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在短短一句话中无缝切换,听得人毛骨悚然。
白泽的竹简在掌心轻敲,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他眼眸深邃无比,微笑开口道:\"若他们侍奉的这'千相之神'当真存在...\"竹简突然指向神通不断变幻的面容,\"恐怕只能是你了吧...\"
\"啪!\"神通突然拍腿大笑,这次是清朗的少年音:\"你别说!\"转瞬又变成沧桑老妪的嘀咕,\"老身我感觉还真是...\"最后化作豪迈壮汉的宣言,\"平白无故白捡这么多奴隶,痛快!\"
三种声线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和声。
越来越多的无相者从人群中剥离而出。
他们撕下最后的面具时,露出的真容千奇百怪...
但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神通,瞳孔中跳动着狂热的火焰。
\"恭迎...吾神...\"
第一个无相者声音颤抖,低下了额头。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转眼间,神通周围已经聚集了一片扭曲的身影。
他们低头的姿态如此虔诚,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一群提线木偶正在向操纵者顶礼膜拜。
声浪如潮水般起伏。
神通见状缓缓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衣袍无风自动。
他脸上变幻的光影突然凝固,最终竟定格成一张威严庄重的金色神面——
那面容似佛非佛,似道非道,眉间一道竖纹如同天眼,双唇抿成不容置疑的直线。
当他开口时,声音竟如同千万人同时诵念:
\"吾乃...「千相之神」...尔等还不下跪!\"
这声音带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威压,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上。
\"无相者\"立刻颤抖着跪倒在地。
他们跪拜的姿势千奇百怪却都透着极致的虔诚——有人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地面;
有人双手高举如同承接圣谕;
更有人直接瘫软如泥,口中不住呢喃着“无相,无惧,无尽”。
白泽微微侧首,竹简掩唇对身旁的乞丐低语:\"告知城主,可撤百姓。\"
他的声音轻若蚊蚋,却字字清晰。
乞丐闻言挠了挠脏兮兮的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星辉般四散,唯余几粒虱子从空中飘落。
身旁,神通那张威严的金色神面突然扭曲了一下——右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憋笑憋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