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窗边，看着工人们正在广场上搭建的展销会棚子，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们越是这样，就说明他们越是害怕。”
“来吧，我等着。”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火快，还是我的刀快。”
展销会定在周六。
天刚蒙蒙亮，整个辰光厂就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氛围中。广场上，十几个临时搭建的红色帐篷一字排开，像是一条整装待发的火龙。帐篷下，一排排挂满了各色新款时装的衣架，在晨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赵卫龙带着几十个精壮的年轻工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组成了临时的安保队。他们手里没有武器，但每个人腰间都别着一个崭新的灭火器，神情肃穆地在厂区内外巡逻。这既是防火，也是防人。吴经理那个威胁电话，像一根刺，扎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陆辰站在办公楼的二楼，俯瞰着整个广场。他的心也悬着。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活动，更是对“乔”字势力的一次正面反击。赢了，辰光厂就能绝处逢生，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和发展资金；输了，人心一散，工厂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再无翻身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升越高。
然而，预想中人头攒动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偌大的厂区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早起的大爷大妈，好奇地朝里面张望了几眼，便又溜达着走开了。
广场上，负责销售的女工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僵硬。赵卫龙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地看一眼手表，额头上已经急出了汗。
“辰哥，这……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赵卫龙跑上楼，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慌乱，“咱们的传单不是都发出去了吗？猴子那边也说消息都传遍了啊！”
陆辰的眉头也紧紧地锁着。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老百姓或许同情你，但同情不能当饭吃，让他们大老远跑到一个偏僻的厂区来买几件衣服，吸引力终究是有限的。更何况，暗中肯定有人在散播谣言，阻挠人们前来。
就在这时，猴子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辰哥，不好了！我刚在县城里转了一圈，百货大楼今天疯了！他们挂出了‘全场五折’的横幅，好多平时不打折的大牌子，今天都打骨折！城里的人全被他们吸引过去了！还有，我听见有人在传，说我们厂的衣服都是残次品，质量有问题，不然干嘛要出厂价甩卖！”
釜底抽薪，舆论抹黑！
双管齐下，招招致命！
赵卫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完了，这下全完了！这帮畜生，太他妈毒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的林诗韵，此刻也紧张地绞着手指，脸上血色尽褪。
陆辰站在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广场，手在微微颤抖。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乔”，其能量和手段的可怕。对方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要调动市里的商业资源，再配合一些下三滥的舆论手段，就能让他精心策划的绝地反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难道，真的就这样输了？
就在所有人都心灰意冷，陷入绝望之际，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一辆半旧的桑塔纳轿车，率先停在了工厂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夹克衫，神情憔悴但眼神坚毅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那位被泉山湖项目坑得血本无归的李总。
“李总？”陆辰一愣。
李总身后，跟着下来了七八辆各式各样的车，有面包车，有小货车，甚至还有一辆拖拉机。车上呼啦啦下来二三十号人，个个都像李总一样，脸上带着一股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沧桑，和一丝不甘的愤怒。他们都是被泉山湖项目套住的本地小老板、包工头。
“陆总！”李总大步走到办公楼下，抬头冲着二楼的陆辰喊道，“你打不倒的辰光厂，我们这些被坑惨了的兄弟，来给你捧场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对！捧场！”
“他妈的，周鸿途那帮狗官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得意！”
“陆总，你是个爷们！我们都信你！”
这群人，像是点燃了第一根火柴。他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冲进了展销会的帐篷里，开始挑选衣服。他们买的不是一两件，而是十件八件地买。
“这件不错，给我老婆带一件！”
“这风衣好看，给我闺女来一件！”
“我那工地上的兄弟们，一人发一件！就当是工作服了！”
负责销售的女工们都看傻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收款。
陆辰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没想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的，竟然是这群同样身处绝境的“难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意，这是一种无声的联盟，是底层小人物在面对强权压迫时，抱团取暖的呐喊。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一些原本只是路过的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这是干嘛呢？这么热闹？”
“听说是那个辰光厂，得罪了当官的，被人整了，现在赔本卖衣服呢！”
“就是那个把张富贵送进去的陆辰开的厂？那可是个好人啊！”
一传十，十传百。
“好人被欺负”的故事，永远比“商场打折”更能触动普通老百姓的心弦。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辰光厂聚集。有闻讯赶来的市民，有附近村镇的农民，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其他工厂工服的工人，也趁着休息时间跑了过来。
空旷的广场，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变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林诗韵设计的服装，款式新颖，用料扎实，价格又只是商场的三分之一不到，几乎是一挂出来就被抢购一空。收款处很快就排起了长龙，几个女工点钱点到手抽筋，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不可置信的狂喜。
赵卫龙带着保安队，忙着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脸上却笑开了花。
远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里。
吴经理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家商场里汹涌的人潮，享受着把对手踩在脚下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