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伊芙琳,一个活了快一百二十岁的夸克族老女人。灶台边的铜锅咕嘟咕嘟煮着柠檬糖水,香气混着面粉味飘满小木屋。
四只毛茸茸的家伙正扒在桌边晃着腿,泰迪熊的眼睛亮晶晶盯着烤盘——它们很喜欢我做的饼干,那眼神像极了说:我做的柠檬饼干能甜到尾巴尖儿,可我知道,那甜味里藏着太多化不开的苦。
九岁那年的焦土味我到现在都闻得见。黑夸大战打响的那晚,父母把我护在果园地窖的苹果堆里,母亲最后塞给我的半块蜂蜜面包还没吃完,地面就震得像筛糠。
等我扒开碎石爬出来,家成了冒着烟的废墟,苹果树全断成了黑炭。我抱着母亲染血的围裙蹲在瓦砾堆里,直到雨水把眼泪冲得结冰,也没等到父母回来。
后来那些年,我像片被风吹着跑的叶子,从市集的面包摊下捡过碎屑,在学园的墙外偷听过咒语,我流浪了起来,靠别人的施舍过活,直到十九岁那年躲雨,遇见了莫迪卡。
那小子推开器材店的木门时,门框上的风铃叮铃响。他递来的热土豆让我冻僵的手指慢慢回暖,后来他总偷偷给我送烤面包,面包里有时会夹着他妈妈腌的酸黄瓜。
直到有一天,莫迪卡毕业了,接管了器材店,他问我:我给你个家好不好,从此以后,我就跟这个男人一起,我不会鼓弄那些器械,莫迪卡把它们维修好,我就清理器械的卫生。
三十年啊,我从帮他擦魔法罗盘的小姑娘,变成了别人嘴中常说的老板娘,他修器械时总哼着跑调的歌,我就坐在旁边缝补他磨破的围裙,儿子莫兰迪出生那天,他举着襁褓在店里转了十圈,把所有铃铛都摇响了。
莫兰迪30岁的时候,与一个小姑娘结了婚,二十年后,生下了一个男孩,莫兰克,我和莫迪卡,从最开始我帮他擦弄器械的小姑娘,变成了帮他拔白头发的老太婆。
可战争这东西,就像地里的毒草,总在你以为日子安稳时冒出来。第二次战斗打响时,莫迪卡把护心符塞进我手里,莫兰迪亲了亲我的额头,他们走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去战场上找过,只找到莫兰迪染血的器材书,书页里还夹着他妻子给她画的小克画像。
莫兰迪的妻子,那女人为了护着孩子,把自己挡在屏障前,最后连块完整的衣角都没留下。我抱着吓傻的小克跑出战场时,听见身后暗黑族的嘶吼混着锁魂戒的传说——就为了那破戒指,多少人丢了命?
上天啊,为什么要对我开这种玩笑!不!这个世界没有天,如果天真的有情,为什么要让小小的我失去父母,又让年老的我失去爱人和唯一的儿子!
我抱着小克,跑到了夸克族的市集,租了个廉价的老破小,没事就打些零工,种了点橙子,没事拿去市集卖,我拼尽全力养着小克,这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
小克六岁的时候,我发现了小克的魔法天赋,那个孩子极爱看书,想着我的年龄大了,他跟着一个走路都走不远的老太婆,会耽误了这孩子,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我的儿子莫兰迪,于是,我狠了狠心,塞了一个布老虎给小克,就把他送进了西萌读书,那里不需要学费,每个月还会给孩子零花钱,比跟着我一个老太婆好。
把小克送去西萌魔法学院那天,我塞给他的布老虎是用莫迪卡旧斗篷改的,我在里面缝了橙子皮,想家的时候就捏捏,都是奶奶种的橙子香。
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走进校门,背影像极了当年的莫兰迪,我躲在树后哭到喘不过气。可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多久?他该去学正经魔法,不该跟着我在破屋里啃干面包。
后来他寄来的信我都藏在枕头下,小克那么孝顺,攒了钱在魔法森林边缘给我买了一个小木屋,虽然孤单,可想着我的小克,我这把老骨头就有了很多动力。
我不怎么识字,每次收到小克的信,就去森林深处找那群穿着白袍子的人帮我读,用两个橙子作为报酬,让他们帮我写信寄回去。
“奶奶,我学会使用魔法了”
“奶奶,我攒钱给你买木屋了”,每次收到信,我就觉得心口那块冻了几十年的冰,慢慢化出了水。
有一天,我的木屋前出现了四只熊,一只泰迪熊,一只熊猫,一只趴趴熊,还有一个不大丁点儿的小不点儿,我的生活开始热闹了起来,我终于不用每天摩擦着小克的相片度日了,那几个熊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如果上天真的有情,为什么不保住我唯一的儿子,为什么夺走我那么多的亲人……
泰迪熊会帮我捡柴火,熊猫总把竹笋埋在我窗台,趴趴熊最爱蜷在我腿上打呼,最小的那个小不点儿,总用爪子扒拉我织毛衣的线团。它们不会说话,可那双圆眼睛比谁都懂我。昨天熊猫把偷来的蜂蜜罐顶在头上给我,我摸着它毛茸茸的耳朵突然就笑了——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铜锅里的糖水收得差不多了,我撒进磨好的橙子皮屑,泰迪熊凑过来闻了闻,用爪子轻轻拍我的围裙。是啊,该做柠檬饼干了。烤箱门打开时,热气裹着香味涌出来,四只熊立刻围得更紧。我把烤好的饼干摆进蓝白格子的盘子里,看着它们满足的样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在果园里摘橙子,阳光也是这么暖,她的围裙也是蓝白格子的。
也许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上天恩赐,不过是苦日子里,偶尔飘来的一点甜。就像这柠檬饼干,咬开时是酸的,咽下去却留着甜甜的香。我擦了擦手,摸了摸小克寄来的相片,相片边角都被我摸得起了毛。窗外的魔法森林沙沙响,四只熊正为了最后一块饼干轻轻推搡,我笑着摇摇头——罢了,先不想那些了,这几个小家伙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