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动像被掐断的琴弦,在最后一声嗡鸣后突然静止。
林阎被气浪掀翻时撞在凸起的岩石上,此刻后腰的钝痛正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指缝里还沾着刚才擦脸时蹭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刚才那团黑雾里溅出的。
\"你们几个干了什么?整个北邙山脉都在震!\"
带着风雷之声的喝问从头顶传来。
林阎抬头,看见赤髯道人踩着一片焦黑的云头俯冲下来,他手中那柄雷纹剑断成两截,剑尖还在噼啪冒火星,像根烧红的铁棍。
这位以暴脾气着称的散修落地时震得碎石飞溅,络腮胡子上沾着草屑,圆睁的虎目里燃着火星子:\"老子在三十里外炼剑,炉鼎都被震翻了!\"
陆九娘正用锁链给小七包扎手臂,闻言抬头笑了一声,锁链扣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赤髯前辈来得巧,我们刚炸了颗'心'。\"她指腹抹过小七伤口周围泛青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娃娃。
\"变量反应堆的核心。\"王书生扶了扶眼镜,怀里的古籍散了半本在地上,焦黑的纸页间露出几行用朱砂笔圈注的古篆,\"根据之前收集的幽泉孢子样本推算,这东西通过吞噬阴气维持循环,刚才的爆炸按理说该让它停止运作——\"
\"但没停。\"林阎打断他,指尖摩挲着生死簿残页。
残页边缘的微光已经褪成淡金色,新浮现的字迹还在隐隐发烫,像块烙铁贴在掌心。
他抬头时看见青冥子还站在裂缝边缘,玄色衣袂被山风掀起,那张总是半掩在阴影里的脸此刻完全暴露出来,眼尾的幽光比方才更盛,像两簇要烧穿夜幕的鬼火。
\"它还没死......只是换了个跳动的方式。\"青冥子的声音像两片碎玉相击,尾音散在风里。
小七突然发出一声轻喘,原本搭在陆九娘手腕上的手猛地攥紧锁链。
她苍白的脸瞬间蒙上一层冷汗,眼白里泛起细密的红丝:\"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笑。\"话音未落,她的指尖突然渗出黑血,顺着锁链往下淌,在岩石上腐蚀出滋滋响的小孔。
林阎的瞳孔缩了缩。
他从腰间摸出灵异罗盘,青铜外壳上的指针原本稳稳指着北方,此刻突然疯狂旋转,金属摩擦的尖啸刺得人耳膜发疼。
指针最终停在裂缝正下方,表盘边缘的刻痕泛着妖异的紫:\"阴气在重组。\"他蹲下来与小七平视,伸手按住她手腕的脉搏——跳得太快了,快得像要挣脱血管的束缚,\"之前注射的孢子液可能和它产生了共鸣。\"
\"要下去看看?\"陆九娘扯断锁链末端的铜铃,将染血的部分利落打了个死结,\"我包里还有三枚锁魂钉,能布个临时封印阵。\"她的锁链是家传的\"九连环\",每一环都刻着镇鬼咒,此刻在她掌心泛着暖黄的光,像串被捂热的琥珀。
赤髯道人把断剑往地上一插,火星子溅到脚边的枯草上,\"老子的雷纹剑碎了正好重铸。\"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铜炉,往断剑上撒了把金粉,\"这破剑早该回炉,正好打把短刃给你们开道。\"话音刚落,断剑在金粉里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碎片开始重新熔铸,剑柄处浮现出新的雷纹。
王书生已经蹲在地上,用烧焦的毛笔在岩石上画三维结构图。
他的头发焦了一半,像团被踩过的枯草,笔下却精准得可怕:\"根据震动频率推算,地下有三条主通道,这里——\"笔尖点在裂缝左侧,\"可能有陷阱,是用活尸的脊椎骨做的触发机关。\"
林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尘土。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沉稳得像敲在老榆木上的槌子。
三个月前被家族除名时,他站在祠堂外的银杏树下,也是这种感觉——不是害怕,是某种更冷静的东西,像把刀从鞘里抽出来,连风都能切开。
\"下面可能不止一个敌人。\"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身边几人能听见,\"青冥子前辈。\"他转向始终沉默的玄衣人,\"您......\"
\"我随你们去。\"青冥子截断他的话,转身时衣摆扫过裂缝边缘的黑雾,那些黑雾像见了天敌般缩成一团,\"它在等我。\"
林阎没再追问。
他抓起背包里的符箓打印机,这东西是用原来的法医工具箱改的,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在回应即将到来的战斗。
众人沿着裂缝往下时,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往山外吹的风倒灌进来,卷着腐叶和铁锈味的湿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洞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陆九娘锁链上的铜铃泛着微光,像一串移动的小月亮。
小七在一处石壁前突然停住。
她的手悬在离石壁三寸的地方,指尖的黑血还在往下滴,\"这里......\"她声音发颤,\"和我身体里的感觉一样。\"说着,她轻轻碰了碰石壁。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被触碰的地方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像被扎破的毒囊。
液体顺着石壁往下淌,发出腐蚀岩石的嘶鸣,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不是血的腥,是某种更古老的金属,埋在地下千年后才会有的沉郁。
\"这不是天然岩层。\"小七后退半步,撞进林阎怀里。
她的后背很凉,隔着两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种冷,\"这是活的。\"
林阎迅速抽出符箓打印机,按下按钮。
一张绘着金色莲花的\"净界符\"从出口滑出,他反手贴在石壁上。
符纸刚接触石壁就腾起白烟,腐蚀的嘶鸣声变成尖锐的嚎叫,石壁表层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铭文——是用血写的,每一笔都带着道韵,正是初代修真者用来封印邪物的\"镇魔文\"。
\"往这边。\"王书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举着用古籍残页卷成的火把,火光映得他眼镜片一片亮,\"铭文指向东边,应该是核心区域。\"
越往深处走,空气里的腐味越重。
林阎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无数指甲在抓挠石壁,又像有人在极远处低笑。
小七的手指始终攥着他衣角,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布料,像块冰贴在他腰上。
\"小心!\"陆九娘突然甩出锁链。
九连环划破空气的尖啸中,一团黑影从头顶扑下——那是只由阴气聚合而成的\"怨核兽\",没有具体形态,只有两颗绿油油的眼睛和一张长满利齿的嘴。
林阎摸出\"镇魂雷符\",指尖在符纸背面快速画了道引雷诀。
符纸腾地燃起蓝焰,他对着怨核兽的眼睛甩过去:\"爆!\"雷符在半空中炸开,蓝色电弧像蛇一样钻进怨核兽体内,只听\"轰\"的一声,那团阴气瞬间溃散,留下颗漆黑的阴核掉在地上。
\"不止一只。\"赤髯道人挥着新铸的雷纹短刃冲上前。
短刃上的雷纹噼啪作响,每劈中一只怨核兽,就有紫色电弧顺着阴气窜出去,连带劈碎三只。
他的胡子被电弧烧得翘起来,却笑得像个孩子:\"痛快!
比炼剑有意思多了!\"
陆九娘的锁链在头顶舞成金环,每扣住一只怨核兽,铜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那声音像根针,直接扎进阴气里,把那些聚合的邪祟刺得七零八落。
王书生则举着古籍念诵,每念一句,书页上的朱砂字就飞出来,在众人周围形成道金色屏障,挡住漏网的阴爪。
青冥子始终走在最后。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玉牌上,每当有怨核兽突破防线,玉牌就会泛起幽光,那些邪祟便像被无形的手捏碎般,连阴核都剩不下。
林阎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玄色衣袍下的脊背绷得像张弓,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等最后一只怨核兽被赤髯道人的雷刃劈碎,众人已经站在一扇青铜门前。
门上浮雕着山海图,朱雀的眼睛处嵌着颗夜明珠,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红。
\"到了。\"王书生抹了把额头的汗,古籍上的朱砂字已经耗得差不多,\"根据铭文记载,核心区域应该在门后。\"
陆九娘上前两步,锁链在掌心绕了两圈:\"我来开——\"
\"你们以为破坏心脏就能终止循环?\"
低沉的笑声像块浸了水的破布,从门后漫出来。
林阎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他作为法医时养成的直觉——死亡临近的预兆。
青铜门缓缓打开。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眼睛太大了,大得不成比例,像两盏挂在悬崖上的红灯笼。
在眼睛下方,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破碎的长袍,胸前刻着几个血字,被阴气笼罩着看不清楚,但\"变量计划·主脑\"这几个字却像刻在视网膜上般清晰。
林阎摸出怀里的生死簿残页。
残页上的字迹突然全部倒转,新的鬼文像活过来般游动:\"终焉者,你要杀的,从来不是一个敌人。\"
小七的手指在他掌心攥得更紧了。
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像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玉:\"哥哥......它在笑。\"
笑声还在继续,混着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从青铜门后漫出来,漫过众人的脚背,漫过他们的喉咙,漫进他们的耳朵。
林阎盯着那双眼。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敲在老榆木上的槌子。
\"下一次。\"他轻声说,声音被笑声淹没,却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我会让你看清楚。\"
青铜门后,那个身影模糊的存在缓缓走出黑暗。
他的面容被阴气笼罩,却带着种诡异的微笑,仿佛在看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而在他胸前,\"变量计划·主脑\"几个血字,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像在滴着某种古老的、即将苏醒的......
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