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碎叶打在林阎后颈,他望着钟楼周围扭曲的空气,喉结动了动。
那些重叠的光影突然清晰起来——是莫玄,那个总爱用檀香掩盖身上尸气的男人,正站在一片焦土上,指尖缠着黑雾,正往某个昏迷的背影眉心点去。
\"这不是记忆。\"林阎直觉后槽牙发酸,生死簿残页在符袋里一下下撞着他的腰,像在敲摩斯密码。
他往前半步,鞋跟碾碎一块青石板,\"王书生,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乱葬岗,莫玄说过'梦境是因果的软肋骨'?\"
王书生的笔记本被风掀得哗啦啦响,他扑过去按住纸页,眼镜片上蒙了层灰:\"镜像阵...是了!\"铅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深痕,\"上次测到的磁场扰动频率,和这光影的闪烁周期完全吻合!\"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这不是回放,是因果线本身在显形——就像把看不见的网线泡进显影液!\"
沈青的符笔\"咔\"地别进发间,发尾的红绳被风撩起:\"所以莫玄当年用梦境干涉我们,其实是顺着这些因果线爬过来的?\"她指尖轻轻敲着腰间的雷符袋,指节泛白,\"那现在这法阵......\"
\"是黑山老母的望远镜。\"韩九突然开口。
他的剑还插在土里,剑身震得嗡嗡响,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抓挠。
这个总爱穿粗布麻衣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我师兄说过,因果镜像阵能照见过去未来,但看的人得拿命当燃料。
他毁了节点,以为能断了这双眼睛......\"他突然弯腰拔起剑,泥土混着血珠溅在裤脚,\"可你们现在要重新点这盏灯?\"
林阎摸向符袋的手顿了顿。
残页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着掌心,那是他在义庄停尸房里,用三天三夜抄完《洗髓经》才换回来的东西。\"我们在明,她在暗。\"他声音低得像砂纸擦过青铜,\"上次在城隍庙,她的影子能穿过墙;前儿在破庙,她的声音能钻进耳朵。\"他抬头时,眼角的疤被风扯得发疼,\"总得让她也看几眼假风景。\"
王书生已经铺开符纸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铜墨盒,沾了沾朱砂,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功德代码的底层逻辑是'信则有',镜像阵的波动频率刚好能兼容。
我写段'林阎在南边山谷布置陷阱'的意识流......\"
\"那得把你最近三天的叹气声都录进去。\"沈青突然笑了,指尖弹出张火符烧了片落叶,\"他发愁时总爱摸后颈,摸得头发都翘起来——假的太完美,反而不像。\"她歪头看林阎,眼尾上挑,\"对吧?
巡夜人?\"
林阎耳尖发烫,伸手去够灵异罗盘。
罗盘表面的青铜纹路突然泛起蓝光,和生死簿残页的金光在掌心绞成细链。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开始吧。\"
符纸\"轰\"地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红,是带着紫斑的青。
王书生的手在抖,却还在念叨:\"频率对了...共振...三、二、一——\"
空气突然像被揉皱的绸缎。
林阎眼前闪过无数重影:韩九的剑变成了糖葫芦,沈青的符笔长出了桃花,王书生的笔记本里掉出个拨浪鼓——全是他们最不在意的碎片记忆。
远处天际裂开道细缝,像块被指甲划了的玻璃,漏出点腥甜的血气。
\"她闻到饵香了。\"林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残页的温度突然降下来,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但她在等...等我们自己把脖子伸过去。\"
\"那我们就伸。\"沈青抽出雷符,指腹擦过符面的金粉,\"不过得先给她塞把钢针。\"
韩九突然抓住林阎的手腕。
他的手背上全是血痕,不知道是刚才撞钟楼时蹭的,还是剑刃震的:\"如果这是个套......\"
\"那也是我们织的套。\"林阎反手拍了拍他手背,\"总比被人当耗子追强。\"
话音未落,法阵中央腾起团黑雾。
黑雾旋转着凝成镜面,里面映出的——是林阎自己。
但那眼睛不对。
林阎每天早晨照铜镜,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深褐色,像泡了一夜的茶。
可镜中人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眼尾垂着,像两潭结了冰的死水。
更诡异的是,那嘴唇在动,却没发出声音——林阎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义庄,那具被剥了舌头的女尸。
\"那是......\"王书生的铅笔断了。
\"是她的投影。\"林阎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生死簿在符袋里疯狂震颤,像要冲出来撕了那面镜子。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扯出个笑,\"看来我们的假风景,她挺喜欢。\"
镜中人突然笑了。
那笑容和林阎一模一样,连左边嘴角的小痣都分毫不差,可林阎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他从小到大,笑的时候从来不会把后槽牙露这么多。
\"撤。\"林阎抓起罗盘转身,\"去营地。\"
沈青把雷符塞回袋里,顺手扯了把韩九的衣袖:\"走啊,大剑客,难不成还想和镜子里的自己比剑?\"
韩九最后看了眼镜中倒影,剑穗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他弯腰捡起块碎砖,狠狠砸向镜面——砖块穿了过去,惊起片黑雾。
众人踩着满地碎光往营地走时,林阎回头看了眼。
钟楼的镜子还立在那里,镜中人正歪着头,用他的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风里飘来股甜腻的花香,像极了上个月在莫玄屋里闻到的,那坛泡着婴骨的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