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瞬间,林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蓝白色的光漫过他的鞋面时,他清晰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不是恐惧,是某种被唤醒的熟悉感,像久睡的神经突然被银针挑了一下。
小阿七的手在他掌心汗津津的,却握得更紧了:“哥哥的影子刚才贴在门上,像和石头里的画长在一起。”
“嗯。”林阎应着,目光已扫过整个大厅。
圆形空间足有三个擂台大,穹顶嵌着褪色的星图,地面铺着刻满咒文的青石板。
中央悬浮的透明球体最显眼,直径约莫两丈,淡蓝色液体在内部缓缓流转,七八个半透明培养舱像沉在湖底的琥珀,模模糊糊能看见舱内蜷缩的人形轮廓。
“幽泉原液。”王书生的声音突然发紧。
他扒着球体边缘的金属支架,鼻尖几乎贴上透明壁,“灵液里掺了幽泉矿脉的核心,我在古籍里见过——当年山海战役后,幽泉脉的灵力带毒,能腐蚀修士魂魄。”他推了推起雾的镜片,“但这浓度……比记载的高十倍不止。”
韩九的残剑“当”地磕在墙角。
众人转头时,他正蹲在一堆断裂的锁链前,指节抵着青石板上的抓痕:“锁扣是从内部崩开的。”他用剑尖挑起一截拇指粗的锁链,断口处泛着焦黑的金属光泽,“这些链子淬过庚金符,能锁金丹修士的魂。能挣断它们的……”他抬头,目光扫过球体,“至少是化神境的妖物,或者……”
“或者当年被关在这里的,根本不是活物。”沈青的匕首不知何时已出鞘,刀尖轻轻敲了敲球体,“你们闻没闻到?这液里有股腥气,像泡过腐肉的井水。”她侧过脸,发梢扫过林阎的肩膀,“我在幽泉祭司那见过类似的味道——他们用活人血养邪祟,养到最后,血里全是邪祟的口水。”
林阎没接话。
他摸出灵异罗盘,金属指针刚凑近球体,“叮”地一声弹起来,直接贴在了表盘玻璃上。
“和羊灵残留的意识频率吻合。”他捏着罗盘的手微微发颤,“那东西说孢子能追踪因果线……原来源头在这儿。”
小阿七突然拽他衣角:“哥哥,纸纸烫。”
生死簿残页在他袖中烧得发烫,边缘泛起金红的光。
林阎鬼使神差地抽出半片残页,刚触到球体表面,整座大厅突然亮如白昼!
蓝白色的光里浮起影像。
穿白袍的修士背对着他们,正伏在石案前写什么。
他的笔不是狼毫,而是用半根人骨磨成,每写一笔,石案上的羊皮卷就渗出黑血。
“因果律不是天道的私产。”他的声音像锈了的铃铛,“若人类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那就由我们来重新编——”
他突然转头。
林阎的呼吸在胸腔里炸成碎片。
镜中映出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剑眉,薄唇,左眼角下方有颗淡褐色的痣。
那是他在现世照镜子时,每天都会看见的模样。
“林阎?”沈青的手搭上他肩膀,“你脸色白得像张符。”
王书生的罗盘“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捡的时候,镜片滑到鼻尖,露出泛血丝的眼:“这不可能……穿越者的魂魄是无根浮萍,怎么会有前世记忆?除非……”
“除非我根本不是穿越者。”林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伸手触碰影像里的“自己”,指尖穿过那团光,像戳进了凉水,“或者说,我是被送回来的。”
“当啷——”
球体突然发出裂帛似的响。
众人后退两步,看见透明壁上爬起蛛网状的裂纹,淡蓝色液体正顺着裂缝往外渗,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着白烟。
“退!”沈青拽着小阿七往门口跑,“这液能腐蚀妖丹,沾到修士灵脉也是废!”
林阎没动。
他盯着裂缝里渗出的液体,突然想起饕餮羊灵消散前说的话:“孢子能顺着因果线追踪你们每一次心动。”而此刻,液体里浮着的细小颗粒,正泛着和羊灵光团一样的幽蓝。
“书生,拿封印符!”他扯下腰间的符箓打印机,手指在操作屏上翻飞,“沈青,用你的匕首画地为界!韩九——”他抓起韩九的残剑,“砍那根承重柱!快!”
众人乱而有序地动起来。
王书生从背包里甩出一叠黄符,林阎接过来塞进打印机,红色激光扫过符纸的瞬间,“唰”地吐出张泛着金光的“九曜镇灵阵”。
他踩着韩九砍断的碎石跃上球体,符纸拍在裂缝中央,金光“滋啦”一声钻进裂纹,暂时止住了液体外渗。
“得把它带回去。”林阎跳下来时,鞋底沾了点液体,他立刻撕了块衣角擦掉,“里面有羊灵的源头,有前世的影像……可能还有黑山老母的计划。”
沈青擦着匕首上的液体,刀尖挑起块碎石:“你确定?这东西比烫手山芋还危险。”
“确定。”林阎低头看小阿七。
女孩正盯着他袖中发亮的残页,眼睛像两盏小灯。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因为它在等我。”
韩九突然哼了声。
他用残剑挑起块带血的碎布,布上绣着半朵莲花——和林阎腰间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没人说话。
穹顶的星图不知何时暗了,只剩球体发出幽蓝的光,照得众人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走。”林阎弯腰抱起小阿七,“先找个干净地方搭隔离阵。”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顺便……查查我这张脸,到底在多少年前就写进了剧本。”
沈青率先往门口走,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阎王爷头上动土。”
王书生捡起罗盘,指针还在疯狂旋转,这次却指向了林阎的心脏位置。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只把罗盘塞进怀里,跟着众人往外走。
韩九最后一个离开。
他站在门口回头,望着球体上那道被暂时封印的裂缝,残剑在掌心握得发白——他忽然想起师兄临终前的话:“因果律这潭水,沾了脚就别想上岸。”
而此刻,林阎的影子正投在球体上,和里面某个培养舱的轮廓完美重合。
淡蓝色液体里,有截被泡得发白的手指,缓缓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