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霉味混着焦糊味往鼻腔里钻,林阎的鞋底碾过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王书生急促的呼吸——三十秒,足够让命运重写室从精密仪器变成活火山。
\"到了。\"沈青的软剑突然抵住石壁某块凸起,青砖发出\"咔\"的轻响,暗门轰然洞开的瞬间,林阎被扑面而来的蓝光刺得眯起眼。
命运重写室比记忆中更逼仄。
中央悬浮着半透明的符文核心,像颗被剖开的水晶心脏,无数银线在其中穿梭,映得四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诞的形状。
林阎的目光扫过核心表面跳动的倒计时:00:29。
\"残页。\"他低喝一声,沈青立刻从衣襟里摸出用符咒包裹的半块生死簿。
焦黑的边缘还在渗着幽绿的光,那是两界连接点被切断时留下的灼伤。
林阎手指微颤,这是最后半块,也是他和\"另一个自己\"之间最后一根线。
\"必须贴在核心铭文的'源'位。\"王书生的声音带着破音,他怀里的《因果律残卷》自动翻到某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核心的结构图,\"当年神魔用因果律当能源,'源'位就是总开关!\"
林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穿越那天,医院电子钟跳到23:57时,床头监控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和此刻符文核心的嗡鸣一模一样。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被选为两界锚点,像根插在堤坝上的木楔,等着被邪祟腐蚀成缺口。
\"28秒。\"沈青突然说。
她背靠着门,软剑挽了个剑花,剑尖挑起一团黑雾——那是系统派来清除入侵者的湮灭兽,正从门缝里渗进来。\"隐气符只能撑十秒。\"她咬着唇撕开符咒,朱砂在掌心晕开,\"你们快点!\"
林阎不再犹豫。
他扯开符咒,生死簿残页的焦味瞬间弥漫,指尖刚触到核心表面,整面墙的警报灯突然炸成刺目的红。\"权限冲突!
权限冲突!\"机械音震得耳膜生疼,核心里的银线疯狂纠缠,像被踩了尾巴的蛇。
\"反向因果链!\"王书生扑到核心前,残卷在他手中自动展开,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每道指痕都凝成金色符文。\"当年天机阁破译过系统底层逻辑,只要用'因-果-果'的倒置链覆盖......\"他的额头沁出冷汗,最后一道符文划到一半时,银线突然缠上他的手腕,\"啊!\"
\"书生!\"沈青的软剑\"唰\"地刺向银线,剑刃却像扎进棉花里。
林阎看见王书生的手腕正在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数据流的银蓝,那是系统在抹除他的存在。
\"小阿七!\"他猛地回头。
小姑娘正蹲在角落,布偶缺了眼睛的那面正对着核心。
她闭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之前打斗的泥点,嘴里哼着跑调的童谣:\"月光光,照地堂......\"随着童声飘散,林阎看见核心里的银线突然顿了顿,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是梦之钥。\"王书生喘着气,被银线勒出红痕的手腕开始恢复血色,\"她用梦境编织了缓冲层!\"
林阎趁机将残页拍在核心\"源\"位。
焦黑的残页刚接触到蓝光,整座重写室突然剧烈震动,石屑如暴雨般砸下。
核心发出轰鸣,原本流动的银线开始重组,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揉碎一幅画,再重新拼贴成新的形状。
\"新规则加载中......目标设定:自由意志。\"
机械音突然变了调,像卡带的老收音机。
林阎看见核心表面浮现出新的铭文,那些他曾在古籍里见过的上古文字,此刻正泛着温润的玉色,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
\"20秒。\"沈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阎抬头,看见她踩着石堆,软剑挑开不断涌来的黑雾,发尾的血水甩在墙上,晕开暗红的花。
她冲他笑了笑,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有狡黠,没有警惕,像块被擦亮的玉。
\"10秒。\"王书生的手指终于完成最后一道符文,残卷\"啪\"地合上,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成了!
反向链覆盖70%!\"
\"月光光,照地堂......\"小阿七的童声突然拔高,布偶掉在地上,缺眼睛的那面正对着林阎。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布偶,触到布料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第一次见小阿七时,她也是这样攥着布偶,说\"大哥哥的眼睛像星星\"。
\"5秒!\"
林阎将残页最后一丝力量注入核心。
他能感觉到那半块残页在掌心融化,像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血管流进心脏。
核心的蓝光突然变成暖黄,银线化作纷飞的萤火,在四人周围盘旋。
\"从现在起,不再有剧本,只有选择。\"他对着核心轻声说,声音被轰鸣吞没。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座高塔发出垂死的呻吟。
林阎被震得踉跄,却看见核心上方的石顶裂开一道缝,月光漏了进来——不是符文碑投射的冷光,是真正的、带着露水气息的月光。
石屑落定后,沈青的软剑\"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窗外,原本倒悬的宫殿正在缓缓摆正,天空中悬浮的符文碑像融化的冰,一块接一块消失不见。
王书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没有透明的痕迹,只有淡淡的红印。
小阿七捡起布偶,用脏手指抹了抹它缺眼睛的脸,突然笑出声:\"阿七的布偶,和大哥哥的眼睛一样,只剩一只啦!\"
\"我们现在......是在哪个时间线?\"沈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转身时,发尾的血水已经干透,结成暗红的痂。
林阎望着掌心残留的残页灰烬,嘴角微微扬起。
风从裂开的石缝吹进来,带着远处山林的清香——那是他在现代世界闻过的,雨后松针的味道。
\"是我们自己的。\"他说。
话音未落,一阵头晕突然袭来。
林阎扶住核心,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喊\"病人心跳停止\",师父把怀表塞进他手里时说\"拿着,这是你最后的护身符\",还有第一次在阴司巡夜时,遇到的那只红眼睛的鬼,它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等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塔顶。
月光铺满青石板,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摸了摸颈间——那里空荡荡的,只剩半块残页留下的灼痕。
塔下传来脚步声。
林阎转身,看见沈青、王书生和小阿七正从楼梯口上来,小阿七的布偶在她手里一颠一颠。
沈青抬头冲他笑,王书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月光,看不清表情。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某种正在燃烧的契约。
林阎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怀表里的时间——他穿越那天,离开医院时是23:57。
此刻塔尖的铜钟开始报晓,晨钟响彻云霄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