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时，最先恢复的是后颈那枚图腾的灼痛。
他下意识想抬手触碰，却发现指尖刚碰到皮肤便被某种粘稠的力量黏住——这里的黑暗不是普通的黑暗，更像是被某种活物包裹的混沌，连动作都要比外界迟缓三分。
“你终于来了，纯阴之体。”
幽泉祭司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在骨头上刮擦，从四面八方涌进耳中。
林阎猛地抬头，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他看见前方悬浮着一点幽绿的光，那是幽泉祭司的眼睛，在混沌里像两盏鬼火。
“别急着找我。”那声音带着笑意，“先看看你身边。”
林阎这才注意到，右侧三步外站着个身影。
月光白的裙裾被虚空中无形的风掀起，露出小腿上暗红色的咒文——是苏怜。
她的脸在黑暗里忽明忽暗，眼瞳却像被墨汁浸透的玻璃珠，唯独到了某一瞬间，眼底会闪过极淡的水光，像有人在深海里划亮一根火柴。
“苏怜？”林阎试探着唤她。
少女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蛛丝：“这里是因果漩涡的核心，也是我的牢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腕间的银铃，那是林阎在第七次降妖时送给她的护身符，“他用我的血养了十年的蛊，每到月蚀夜，我的意识就会被拖进这团混沌里……”
林阎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前几日在破庙发现苏怜身上的尸斑时，他还以为是被邪祟侵蚀，却不想是更阴毒的养魂术——用活人的魂魄当灯油，去喂某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聪明。”幽泉祭司的声音突然拔高，“但你更该好奇，为什么你的灵异罗盘现在连指针都转不动？”
林阎这才想起腰间的罗盘。
他伸手去摸，金属外壳烫得惊人，指针正疯狂震颤，却始终指不准任何方向，倒像是被某种更高位的力量直接抹除了“定位”的功能。
生死簿残页在胸口发烫，原本鲜红的字迹此刻泛着幽蓝，每一笔都像在渗出冷汗。
“因为这里是因果律的投影。”黑暗中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苍老却带着金属般的锐度，“就像镜子里的火焰烧不暖现实，你们的术法在这里都会被扭曲。”
林阎循声望去，只见幽泉祭司的鬼火眼突然收缩——在他左侧，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赤影。
那是个穿赤红色道袍的老者，鹤发被无形的风吹得向后扬起，腰间悬着的长剑正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连周围的混沌都被灼出细小的裂缝。
“赤焰道人！”幽泉祭司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你不该趟这趟浑水！”
“因果不可逆转，强行干预只会加速崩塌。”赤焰道人瞥了幽泉祭司一眼，又转向林阎，“小友，你怀里的黑水之石，可还在？”
林阎心里一震。
那是他在青牛镇副本里从地脉深处挖到的玄铁，当时只觉其能吸收怨气，却不想和因果有关。
他刚要摸向怀中，就见幽泉祭司的身影突然凝实——那是个穿暗纹黑袍的男人，左脸爬满青紫色的鳞片，右手握着条由光粒组成的锁链，每粒光都像凝固的血滴。
“因果锁链！”赤焰道人的瞳孔骤缩，“你竟真的偷了九幽冥府的镇狱锁！”
“偷？”幽泉祭司的鳞片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他们活该被夺。”他的锁链突然绷直，其中一粒光珠“啪”地炸裂，“纯阴之体的血脉，因果锁链的力量，再加上这傻丫头的命魂——足够唤醒因果核心了！”
林阎这才注意到苏怜的身影正在变淡，她腕间的银铃掉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猛地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撞得踉跄——混沌里不知何时竖起了透明的屏障，将他和苏怜隔开。
“你以为我不敢正面战？”林阎抹掉嘴角的血，故意冷笑，“连自己的本体都不敢显形，只敢缩在因果律后面当缩头乌龟，也配称邪教领袖？”
幽泉祭司的鳞片瞬间变成惨白色。
他手腕一翻，因果锁链如活物般窜来，林阎本能地侧身躲避，锁链却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半指宽的裂痕。
裂痕里涌出腐臭的黑雾，其中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哭嚎——那是被因果律碾碎的无辜者。
“够了！”赤焰道人挥剑斩向锁链，赤金火焰与因果锁链相撞，爆出刺目的白光。
林阎趁机摸出黑水之石，玄铁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竟和生死簿残页的颜色遥相呼应。
“这是……”赤焰道人眼睛一亮，“因果碎片！小友，快将它按在裂痕上！”
林阎没有犹豫。
他将黑水之石抵在裂痕处，玄铁立刻发出蜂鸣，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可就在这时，更多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被因果律吞噬的怨灵闻到了生人的气息，正疯狂地挤向林阎。
“小心！”
一道雪色身影突然从虚空中扑来。
白狐仙的狐尾扫过林阎身侧，九根狐毛化作九盏引魂灯，将怨灵引向幽泉祭司。
她的狐耳被黑雾灼得泛红，却仍朝林阎喊：“快！我撑不了多久！”
林阎咬着牙调整黑水之石的角度。
生死簿残页在胸口发烫，他突然福至心灵，默念残页上的超度咒——那些原本攻击他的怨灵竟有一小半转向，开始撕咬因果锁链。
“你们找死！”幽泉祭司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肉瘤，“因果核心已经觉醒，它会吞噬一切！”
话音未落，整片虚空剧烈震动。
林阎感觉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他的魂魄，黑水之石“咔”地裂开一道细纹，生死簿残页的字迹开始模糊。
赤焰道人拼尽全力斩断最后一条锁链分支，却被反震得吐出一口黑血。
“走！”他抓住林阎的手腕，“因果核心要具象化了，再不走就来不及——”
话没说完，林阎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正趴在一片冰凉的地面上。
鼻尖萦绕着焦土的气息，远处传来风刮过断墙的呜咽。
林阎撑着身子坐起，发现自己的道袍上沾了大片黑灰，生死簿残页安静地躺在掌心，字迹恢复了鲜红，却多了一行新写的小字：
“因果核心，本是轮回镜碎片。”
“小友。”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阎猛地转头，只看见赤焰道人消失前的残影，和他手中那柄仍在燃烧的长剑。
“因果核心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话音消散的瞬间，林阎听见远处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
他扶着断墙站起，借着月光望去——
前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残垣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其中一块半倒的石碑上，隐约能辨认出“山海”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