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本质的辩证交响》
——论树科《有形同无形》的哲学诗学建构
文\/诗学观察者
在珠江三角洲氤氲的水汽中,粤语诗歌始终保持着独特的言说姿态。树科新作《有形同无形》以四行短章构建起庞大的哲学迷宫,在方言的诗性突围与形上思辨的深度对话中,完成了对当代汉语诗歌边界的重新测绘。这首创作于韶城沙湖畔的短诗,恰似岭南早春的雾霭,在虚实相生的语境里展开对存在本质的终极叩问。
一、语言物质性的解构与重构
\"命仔\"作为粤方言特有的生命指称,在开篇即形成语义的震荡。这个带有亲昵意味的俚语,将抽象的\"生命\"概念具象化为可触摸的实体。诗人刻意选用\"睇得到\"(看得见)与\"脆弱\"形成悖论:视觉确认的物质存在反而暴露其本质的虚妄。这种解构策略令人想起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的论断:\"存在者的存在本身不'是'某种存在者\"。诗中\"质量\"与\"斤两\"的物理量度,在方言特有的口语化表达中产生陌生化效果,将哲学命题转化为日常经验中的诗意顿悟。
第二段\"我哋唔知嘅\"(我们不知道的)采用否定句式,在句法层面构建起认知的断裂带。\"物质\"在此被悬置为未知的x,但诗人通过\"话知佢有冇\"(管它有没有)的俚俗表达,戏谑地消解了传统形而上学的严肃性。这种举重若轻的言说方式,恰似庄子\"无用之用\"的现代回响,在方言的市井气息中升腾出玄学思辨的云烟。
二、存在论的诗学转译
诗歌的结构暗合黑格尔正反合辩证法的运动轨迹。前段陈述\"命仔\"的有限性,后段转向无形物质的强大,形成存在与本质的二元对立。但诗人通过粤语特有的语气助词\"嘟系\"(都是)和\"更\"字,在看似对立的命题间铺设隐秘的逻辑通道。这种思辨结构令人想起谢林\"同一哲学\"中的绝对者,在矛盾中实现更高层次的综合。
诗中\"脆弱\/强大\"的张力关系,实质是对巴门尼德\"存在与思维同一性\"命题的诗学演绎。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中写道:\"美无非是可怖的初始\",而树科通过方言的在地性表达,将这种存在之思锚定在岭南的具体时空中。当\"沙湖畔\"的地理坐标与\"2025年\"的未来时间并置,诗歌在时空维度上完成了现象学意义上的\"悬置\",使存在之谜获得超验的透视。
三、方言诗学的本体论突围
粤语入诗带来的不仅是语音层面的地域特色,更是认知范式的革命。\"睇得到\"与\"睇唔到\"的视觉辩证法,在方言的语音节奏中获得新的表现力。闭口韵\"到\"(dou)与\"道\"(dou)在粤语中的同音异义,悄然打通了现象界与本体界的语义隧道。这种语言游戏暗合维特根斯坦\"语言界限即世界界限\"的命题,在方言的特殊性中开掘出普遍性的哲学矿脉。
诗人对\"斤两\"的戏谑处理,既是对物质主义时代的反讽,也是对岭南商业文化的诗学转化。这种将地域经验升华为普遍命题的能力,令人想起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对地方性记忆的玄学处理。当\"沙湖\"的水波荡漾进存在主义的深潭,方言诗歌便获得了与全球现代性对话的资格。
四、减法美学的形上之光
全诗仅用42字(以汉字计)构建哲学大厦,这种极简主义实践呼应了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方法论。每个粤语词汇都成为透明的棱镜,折射存在之谜的多维光谱。\"有限嘅……\"中的省略号不是表达的匮乏,而是如禅宗公案般的留白,邀请读者参与意义的共创。这种\"少即是多\"的美学原则,与老子的\"大道至简\"形成跨时空的共鸣。
在词语的删削中,诗歌抵达了策兰所说的\"语言荒漠\"。但粤语特有的弹性与密度,使这种荒漠绽放出思辨的绿洲。\"强大\"作为全诗唯一的形容词,在方言的铿锵发音中获得雷霆般的重量,最终完成从语言物质性到哲学超越性的惊人飞跃。
结语
树科的《有形同无形》以其精微的辩证架构,在粤语诗歌的传统中开辟出崭新的哲学向度。当方言的在地性与存在主义的普遍性在诗中达成和解,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岭南诗学的现代转型,更是汉语诗歌在全球化语境中的本体论自觉。这首诗如同沙湖的水月,在可见与不可见的交界处,映照出存在本质的永恒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