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书刚要转身出去,李霜岚却忽地又唤住她。
“等一下。”
碧书止步回头,见她眉心微蹙,似有几分迟疑,又似心有所计。
李霜岚沉吟片刻,她转眸看向碧书,声音不高,却透着一丝凝重。
“你叫人去内务府多领些艾草、雄黄,就说这几日宫里蚊虫渐多,要熏香驱虫,护着两个孩子。”
“领来之后,分下去,叫底下伺候的人都用上。”
“尤其是孩子近身的嬷嬷、宫女、太监,一人也不能落下。”
碧书听得一凛,顿时会意。
“是,奴婢这就去办。”
李霜岚又道:“还有,近几日出过宫采买的宫人、奴才,全部单独安置。”
“莫要随意走动,尤其不许接近两个孩子身边。”
“哪怕只是打扫、送水,也要换人接替。”
碧书越听心头越沉,眼神里已浮出几分惊色。
“娘娘是担心……外头已经有疫病了吗?”
李霜岚目光微敛,沉声道。
“我还不敢断言。但这个时节风寒未尽、春湿将起。”
“又正逢人流频繁之际,宫外市井拥挤,一有疏漏便是大事。”
“一旦传开,谁都难以脱身。”
她顿了顿,抿了抿唇,眼神深沉。
“你再悄悄托人传信出去,和父亲说一声,让他暗中准备些药材在府中,备个不时之需。”
“碧画的哥哥那边也知会一声,叫他从外地多进些药材,你叫人带五千两银子给他。”
碧书闻言已然满面凝重。
“奴婢明白……只是娘娘,若真如您所料,那这件事,要不要同皇上提一声?”
李霜岚沉默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不必。”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如水。
“我只是猜测,未有实证。”
“若说早了,反惹得人心惶惶,引来风言风语。”
“若叫旁人抓住话头,倒像是我借孩子生病造势……这趟浑水,我不能沾。”
碧书心中微震,却也明白她的顾虑,肃容应道。
“奴婢记下了,定不走漏半点风声。”
碧书退下之后,殿中重归寂静。
李霜岚躺回榻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她静静望着帐顶,那些紧绷的神经虽稍稍松了一寸,却并未真正放下。
这次孩子发热的事,倒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这一世步步为营,一心想着宫中的争斗、后位的浮沉。
却忘了这天地之间,还有那更大的劫数。
天灾人祸,并非只凭算计便能避过。
她缓缓坐起,披衣下床,在桌案前坐定。
夜灯微弱,纸上铺开的是她亲手裁好的素笺。
她提笔,细细思索,将前世发生的事情,一笔一划记录下来。
写完时,指节已微微僵冷。
她轻轻将纸摊开,晾干之后,叠成细细一页,抽开枕边暗格,小心藏了进去。
就在榻角下方,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正此时,碧书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一进殿,便瞧见娘娘还坐在桌前,不禁惊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扶起她。
“娘娘,您可得保重身体啊。这月子里要精细些,可莫要落下病根。”
李霜岚被她搀着躺回榻上,低声问道。
“事情办得如何?”
碧书跪坐在一旁,轻声道。
“奴婢刚才见着碧画,她说已跟小林子提过了。”
“就假借闲聊的名义,说有人趁娘娘生病偷懒,竟叫小主子病了。”
“没过多久,内务府那边就有动作”
“是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车公公亲自带了一批新人过来,把那些人一个不落地领回去了。”
“奴婢瞧着,想来应是皇上的意思。”
“哦?”李霜岚挑眉,目光微动,“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是车瑞?”
碧书点头如捣蒜。
“正是他!当初就是他来府上给娘娘您宣旨。后来听说他被派去地方,如今才刚回来。”
李霜岚低嗯一声,眼底划过一抹深意,似乎在思量什么,但并未多言,只问道。
“其他事情呢?”
碧书继续道。
“碧画的哥哥那边也打了招呼,银子送过去了。”
“内务府的艾草雄黄也领回来了,奴才们都发了,没人起疑。”
“府上倒是有点消息……”她神色微凝。
“听说庄子上有人病了,老爷让娘娘在宫中也要保重身子。”
李霜岚心头一震,脸色霎时一白。
“庄子上……已经有人病了?”
她眼神晃了晃,越想越觉不安,手下微颤。
她上一世从未细问家中庄子的细节,只知后来双亲落下病根,许是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如今爹娘尚在,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这一世,绝不能再失去他们。
她强定心神,从枕下暗格中摸索片刻,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
那是她从系统兑换的调理丹,虽不能直接解毒。
但据说能使人气血调和、体质大增,助人渡过小疾未现之时。
她将小瓶递给碧画,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
“你叫人送回府中,交到爹爹手里。”
“告诉他,若是他出现不适,无论是风寒或是发热,就服下瓶中药丸。除了母亲和弟弟,莫要给旁人。”
碧画郑重点头,接过瓶子,小心揣进怀中。
她没问那药从何而来,也不曾露出一丝疑色。
她知道,自家娘娘身上,有些神异之处,但这不是她该打听的。
只需忠心照办,便是最好的侍奉。
一切安顿妥当后,碧书退了出去。
殿内烛火跳动,光影映照在帘帐间,李霜岚独自倚坐榻中,眼神沉沉。
她反复思索,理清每一道命令与安排,自问已无疏漏。
可心头那一丝不安,仍旧如蛛丝缠绕,盘桓不去。
到底,是不是还落下了什么……
此时,杏花阁内,窗牖低垂,香烟缭绕。
殿中却并无半分闲雅之气,空气里反而透着一股阴冷与压抑。
邢答应披着件月白色大氅,倚坐在暖榻上,眼角挑着,唇边勾着一抹几近狰狞的笑。
她手中握着一只墨绿色的小瓷瓶,瓶身泛着幽光,形制精巧,却叫人一眼望去便觉得心头发寒。
喜果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身子却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邢答应低头看着她,语气阴沉。
“照着本小主说的,想办法把这东西送去各宫。”
喜果顿了顿,声音带着颤意。
“小主……如今宫中各处都有小主子,各宫的防备比从前严了许多……奴婢怕是不好下手……”
话音未落,邢答应脸色便沉了下去,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指节骨白,力道极重。
“怎么?你是嫌弃你的主子,只是个没用的答应?”
“那你还跪在我脚边做什么?”
喜果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几乎哭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做得不够周全,惹出乱子连累了小主……”
邢答应冷笑一声,松开手,目光却像蛇一般盯着她。
“你以为你不办就有好下场吗?”
喜果身子一颤,低低应了一声。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