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许阳脸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这个声音的记忆,许阳实在想不起关于这道声音的任何信息。
许阳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知您是......?”
“我是省委组织部的李国华。”对方自报家门,语气平淡,“听说许阳同志在警官学院任教,反响很好啊。我们组织部最近收到关于纪检部门请求增添人手的请求,许阳同志在督察战线和实战一线经验丰富,尤其是刚刚经办了梁国栋这样的典型案例,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加入咱们的政法队伍增加战斗力?”
许阳的心猛地一沉。
省组织部?省纪检?加入?
这通电话,听起来像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前的例行问询,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由这样一个部门打来,其意味就变得十分微妙。是单纯的职位调动?是来自更高层面的试探?还是……某种形式的“敲打”或“摸底”?
许阳深吸一口气,语气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和冷静:“李主任您好,感谢组织的信任。我只是做了一名警察该做的事,关于我的工作调动,不知道我的直属领导还有政治部那边什么态度。但是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好,许阳同志很谦虚嘛。”李国华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期待我们能在组织部见面。”
电话挂断,许阳握着手机,在夜幕中站了许久。
学院的生活,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波涛暗涌。这通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不知会波及多远。
夜幕低垂,省警官学院的林荫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幽静。许阳握着已挂断的手机,站在宿舍楼下,晚风吹拂,却带不走他心头的凝重。
“省委组织部……李国华……”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和部门。在这个梁国栋案余波未平、周正方才提醒过“不同声音”的敏感时刻,这样一通来自权力核心部门的电话,绝不可能是简单的赏识和调动询问。它更像是一步棋,一步他暂时还看不清目的的棋。
许阳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绕着宿舍楼缓步走着,思绪飞转。
“李国华的这通电话,是代表省组织部的正式意向,还是他个人的行为?亦或是……来自更高层、连郑总他们都未必完全知情的某种意志的传达?”
许阳经办梁国栋案所展现的能力和原则性,被更高层面的反腐部门看中,这并非不可能。但流程上,通常应先通过公安系统内部的政治部沟通,如此直接跨系统联系,显得突兀。
又或者是将他从相对独立、受保护的警院调离,调入一个可能更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部门,方便某些人对他进行“管理”或“敲打”,甚至让他远离仍在深挖的赵永良案余毒。
许阳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愁容,对他自己而言,警察这份职业他是真的很难割舍开,可是如今组织部的电话已经打到了自己这里来,那就代表着至少上层某位领导确实是动了这份心思的。
无论哪种,这通电话都意味着,梁国栋案的波澜,正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向他蔓延而来。
回到宿舍,许阳没有立刻给郑国涛打电话。他需要冷静,也需要更清晰地梳理思路。他打开电脑,在内部权限允许的范围内,谨慎地查询了关于省委组织部李国华的公开信息。信息不多,只知道是一位资深的组织干部,风评严谨。
这一夜,许阳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是赵永良笔记本上那些诡异的符号,是梁国栋被带走时阴沉的一瞥,是讲台下学员们灼热的目光,最后,是电话里那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许阳首先拨通了郑国涛的电话。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将接到李国华电话的情况,以及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向郑国涛做了汇报。
电话那头,郑国涛沉默了片刻,语气沉稳:“李国华……我知道了。许阳,这件事你先不要对外声张,也不要轻举妄动。组织部那边,我会通过适当渠道去了解情况。记住,你在警官学院是厅党委的正式决定。”
说到这里郑国涛沉吟片刻后语气里也带着也分愠怒继续出声道,“至于其他的,你等我消息。他们再给你打电话,你正常回复就行了,我还不信了,他们组织组能越过咱们政治部直接一纸调令给你弄走!”
“我明白,郑总。”许阳心下稍安,郑国涛的态度明确,他依然是自己的后盾。
从这通电话里,郑国涛已经明确向许阳传递了他的态度,至少他郑国涛对这件事情是毫不知情的。
接下来几天,许阳表面上一切如常。 他继续备课、上课,与学员们交流。但在平静的表象下,他更加敏锐地关注着来自各方的信息。
王辉那边传来消息,加密硬盘的破解遇到了困难,技术队正在尝试多种方法,但进展缓慢,且似乎有远程触发销毁机制的迹象,让他们投鼠忌器。
周正在一次电话里闲聊的时候隐晦地向许阳提过一嘴,市里某个与梁国栋关系密切的系统,最近在进行人事微调,几个之前被认为可能受到牵连的干部,似乎位置坐得更稳了。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是一片片拼图,让许阳感觉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若隐若现。
一周后,郑国涛亲自来到了警官学院,名义上是视察工作,实则是与许阳进行一次密谈。
在学院一间安静的会客室里,郑国涛神色严肃。
“许阳,李国华那边的情况摸到了一些。”郑国涛压低声音,“电话确实是他打的,但背景比较复杂。组织部内部对干部的使用有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涉及像你这样在敏感案件中立下大功,又引发了一些……争议的干部。有人主张大胆使用,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也有人认为需要‘冷处理’,避免刺激某些神经。”
许阳静静地听着,这符合他的部分推测。
“李国华本人态度比较模糊,但他主动接触你,本身就是一个信号。”郑国涛看着许阳,“我个人的判断是,这既有可能是一次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
“郑总,您的意思是?”
“我的建议是,以静制动,夯实根基。”郑国涛目光锐利,“你现在在警院,是天时地利。这里远离风暴中心,但又并非与世隔绝。你要利用好这段时间,一方面,把教官的工作做好,把你的经验真正总结出来,培养人才,这是谁也拿不走的功绩和资本。另一方面,”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周正他们正在攻坚的硬盘,是关键!我怀疑里面的东西,可能不仅关系到梁国栋案的余孽,甚至可能触及到给我们打电话的人那个层面。你必须暗中协助,提供思路,确保硬盘内容安全破解,并第一时间掌握!”
许阳瞬间明白了。警院不仅是避风港,更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支点。
李国华的电话,反而促使郑国涛下定了决心,要依托警院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支持周正他们挖出更深的东西。
“我懂了,郑总。”许阳眼神坚定,“我会守好这里,同时全力支持周正他们。硬盘里的东西,或许是回应一切试探和压力的最好答案。”
“好!”郑国涛欣慰地点头,“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到扛不住的时候。你在明处教书育人,我们在暗处运筹帷幄,周正他们在前线冲锋,这把利剑,迟早要彻底斩断那些黑手!”
郑国涛离开后,许阳走到窗边,看着操场上生龙活虎的年轻学警。心中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方向变得清晰。
他不再是被动等待安排,而是明确了当下的任务:在传承中积蓄力量,在宁静中洞察暗流,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他回到书桌前,重新打开电脑。这一次,他不仅是在准备教案,更开始系统地梳理与赵永良、梁国栋交锋中的所有细节,每一个疑点,每一个看似无关的线索,试图为破解那个加密硬盘,提供更明确的方向。
他知道,风暴并未远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站在了风暴眼里。而风暴眼,往往是最平静,却也最能洞察全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