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紧急通讯按钮。刺耳的警报声在“龙渊号”舰桥内炸开时，他正盯着舷窗外那片扭曲的星云——半小时前还稳定的跃迁通道，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的纸，连星光都在里面碎成了光斑。
“能量护盾剩余37%，左舷推进器完全失效。”苏瑶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我们被卷进暗物质漩涡了，导航系统彻底疯了。”
林烨猛地拽过旁边的战术屏，屏幕上的星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原本标注为“安全航道”的区域成片变成刺眼的红色。他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的苏瑶正咬着唇调试备用引擎，她发梢的碎光在应急灯的闪烁下忽明忽暗，像极了十年前在昆仑站第一次见她时，她额前被风雪打湿的刘海。
“把所有能源集中到主引擎，”林烨的声音比应急灯的节奏更稳，“我手动校准航向。”
苏瑶猛地抬头，眼底的惊诧在蓝光里碎成星子：“手动？这里的引力场每秒钟都在变，你会被撕碎——”
“相信我。”林烨没回头，手指已经扣住了手动操纵杆。金属杆传来的震颤透过掌心蔓延到小臂，像握着一条即将爆发出力量的龙。他想起七岁那年，祖父在祠堂里教他认星图，老人枯瘦的手指点过紫微垣的位置，说：“天上的星星从不会真的迷路，只是有时候，看星星的人会被云雾挡住眼睛。”
此刻战术屏突然亮起一道绿光，是苏瑶强行接入的外部摄像头画面。画面里，暗物质漩涡的边缘正飘过一艘残破的逃生舱，舱体上的编号“K-73”在乱流中时隐时现。
“是三个月前失踪的‘青鸟号’！”苏瑶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还活着！”
林烨的操纵杆顿了半秒。他记得“青鸟号”的船长是周明远，那个总爱往引擎室钻的老机械师，去年还在星际港给过他一罐自制的坚果糖，说“给你家小姑娘当零嘴”。当时苏瑶就在旁边，脸红得像火星的落日。
“主引擎功率提到80%，”林烨的喉结动了动，“苏瑶，帮我盯着逃生舱的位置，报坐标。”
“北纬37度星区，现在是西经——不对，引力场又偏了！”苏瑶的报数声跟着星图一起乱了节奏，“它在往漩涡中心漂！”
林烨的额角渗出冷汗，手动操纵杆的震颤越来越烈，仿佛要从掌心挣脱。他忽然想起祖父留下的那本泛黄的《星轨考》，书页里夹着的叶脉书签上，老人用朱砂画过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标注着“危星渡，逆轨行”。原来那些被他当作老古董的字句，早就在命运里埋下了伏笔。
“左舵15度，保持这个角度三秒……现在右舵20度！”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就是现在！”
林烨猛地向右扳动操纵杆，“龙渊号”像被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得横过来，舱内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砸向左侧舱壁。他死死抵着操纵杆，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却在余光里看见苏瑶正趴在控制台前，用身体护住不断弹出火花的通讯器——那是她刚修好的，能联系上逃生舱的唯一设备。
“青鸟号，听到请回答！”苏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破音的颤抖，“我们来了！”
当“龙渊号”的机械臂终于抓住逃生舱的那一刻，林烨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苏瑶扑过来扶住他瘫软的身体时，他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薄荷香——那是他去年在火星植物园给她摘的薄荷，被她晒成了干花收在口袋里。
“你吓死我了。”苏瑶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林烨抬手抹掉她的眼泪，指尖触到她脸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他忽然笑了，想起祖父说过的另一句话：“星星之所以能照亮路，是因为有人敢在黑夜里举起灯。”
舷窗外，暗物质漩涡不知何时退了些，露出一片清澈的星空。林烨看着那些重新变得清晰的星轨，忽然明白，所谓航向，从来不是沿着既定的轨迹走，而是在无数次偏离里，找到彼此的坐标。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指着猎户座的方向说：“你看，参宿四好像亮了些。”
林烨点头。他知道，那不是星星变亮了，是他们终于在乱流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