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玉死后,赵后也疯了。
谢瞻不知道她真疯假疯,干脆将她关进地牢——那里面放着谢景玉和盛渊的尸体。谢瞻心想自己可真心善,到底还是让他们一家团聚了。
“皇儿……皇儿……娘抱抱……娘抱抱……”
赵后疯疯癫癫,她抱着一块石头轻轻摇着,像是在轻哄某个襁褓中的婴儿。
谢瞻再没有看她,将地牢关了。
这一战伤亡的将士不少,京城内外百废待兴。谢瞻处理完了朝堂上的事情,才回到后宫,去找了梁湘橙。
梁湘橙最近和盛萧桉玩的挺好,盛萧桉也不知道在哪儿发现了一个野山头,第一时间跑进宫分享给了梁湘橙。
那里面珍奇异兽多的很,梁湘橙听闻后便经常半夜偷摸着去,白天又偷摸着回来。
谢瞻只觉得他脑子坏了。
“你就不能歇歇?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山上有什么妖精,把你勾的魂都没了。”
谢瞻回来时,梁湘橙也正好从外面回来。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全是他从山上挖出来的宝贝。
“瞧瞧,千年的人参。还有这儿,看到了?金香莲,这平常都见不到的。”梁湘橙回去后便将东西都倒了出来,让宫人拿去做羹汤了。
“是,稀奇稀奇。”谢瞻叹气一声,走过去,“给我看看脸,伤都没好你就到处跑。”
梁湘橙见他走过来,倒是配合地低下头,让谢瞻检查了眼睛、牙齿和脸上的皮肤。
之前那一战结束后,梁湘橙突然就变异了。不仅瞳孔尖竖,白牙呈锯齿状,甚至眼周都黏腻腻的,像是覆上了一层鳞片。
谢瞻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梁湘橙不幸感染了什么病毒,忙让大臣为他医治。结果大臣查了半天也未找到缘由,几天之后,梁湘橙就又自己恢复正常了。
梁湘橙也没说什么原因,只是含糊道:“鞑旯那边的环境不好,我们都会这样。是不是挺丑的?”
“哼……你还觉得丑?我倒觉得挺酷的。”谢瞻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松口气,“就像电影里的特效一样。这真是你们鞑旯都有的?”
“那当然了。”梁湘橙这种话说起来眼都不眨一下,“我们都这样。哪天我带你去鞑旯看看?”
谢瞻有几分狐疑:“有时间再去。”
“嗯,好。”梁湘橙坐椅子上倒了杯茶,他拿起陶瓷杯,余光瞥了眼窗户边养着的那两株大黄花。
谢瞻就算想去鞑旯一探究竟,恐怕也没那个机会了。
梁湘橙慢悠悠将那杯茶喝了。
这个古代世界给谢瞻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太差,他曾经一人在此,只觉人生无望,不过是被架在皇帝位置上,一日又一日地垂头等死。
如今梁湘橙也在这边,谢瞻总不能让他和自己一样无聊。遂而处理好诸般事情之后,谢瞻便写下了退位诏书,将帝位传给了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资质平庸,在历史上就是个咸鱼王爷,也不被先帝器重。谢瞻却是在百般思量之后,让他接了帝位。
无他,十二皇子虽平庸无趣,却是个关爱百姓的忠厚之人。当年魏国水灾,十二皇子便倾尽家中近一半家产来帮助流民,已属不易。
坐到皇位上的人其实不需要多么能力出众,聪明绝顶。谢瞻看的通透,其实他只要没有那么多的坏心思,能够治理好朝纲,体恤百姓,便已经能算是一个好皇帝。
但谢瞻恐怕连最基础的平常心都难以再给魏国人。
他对这个世界,归结下来,还是怨恨居多。
如此想来……把帝位传给十二弟倒算是不错。
谢瞻当即下了诏。
准备离开的前两个月,梁湘橙带谢瞻一起出了皇宫。谢瞻看着在这里待了很久,但实际上一直都没怎么出过宫墙,唯一出去的那次,还是去往澧望的漫漫坎坷路。
如今真正走出皇宫,谢瞻才睁大眼睛,好好的,又一点一点认真地看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新世界。
“梁娘娘,现在不是皇后了,路上可还舒坦?”夜间谢瞻躺在梁湘橙身边,他握了握梁湘橙的手掌,又像之前当猫那般,整个人翻过去,压在了梁湘橙身上。
相比于那些激烈的性爱,谢瞻更喜欢这样舒舒服服地抱着他,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就这么躺在他怀里,温暖,亲密,仿佛能这样过一辈子。
梁湘橙按着他的脊背,阖眸道:“大王也不是皇帝了,现在舒不舒坦?”
“我自然是舒坦,现在又不用上早班。”谢瞻说着,笑了一声,“还能睡你。”
梁湘橙:“……”
“大王,今日那大夫给你把脉,说你气血亏空,疑似纵欲过度,你难道忘了?”梁湘橙捏了捏手中的软肉,“这就是你好色招的。”
谢瞻:“……”
他嗤了声:“不知道哪儿来的江湖大夫,他懂什么?我身体好着呢。”
他语罢又重新翻身到旁边,面朝着墙壁不动弹:“算了,今晚不做了,睡了。”
其实他如今身体病弱,也有前些年积郁所致。如今就算用补药补了些回来,却也救不了根本。
谢瞻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由得有些抑郁。
梁湘橙仿佛有所感知,他弯起眼眸,从背后搂住谢瞻,细细亲吻着他的脸颊,往后,又到那微凉的耳垂:“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去鞑旯,可好?”
谢瞻耳垂不一会儿就泛红灼热,他头埋进被褥里面,许久后才出声道。
“……嗯。”
梁湘橙絮絮叨叨还在和他说着什么,他语调低沉,总是容易带着谢瞻的思绪一起偏移。
谢瞻趴在他身上,只觉得梁湘橙的身体像大兽一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偏热的,总和他这样阴寒的躯体有所不同。
“大王,现在天气渐冷了,鞑旯风雪更盛……”
“去铺子上买些衣裳……现在的这件……”
“还有钗玉……”
谢瞻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意识昏沉,有些困乏,想要睡了。
“都随你。”谢瞻迷迷糊糊的,他困顿至极,将自己的小钱袋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你去买件自己喜欢的……”
他只感觉身后的人闷笑一声,把他的钱袋拿走了。
“大王,睡吧。”梁湘橙拍了拍他的后背,“明天我们一起去。”
他的声音在谢瞻耳边绕了一会儿,逐渐消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谢瞻意识逐渐恢复,都没有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瞻才觉得有些不适应,睁开了眼眸。
“梁湘橙……”
他嗓音沙哑,刚刚张口,便闻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谢瞻一愣,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灰白墙壁,骤然神经紧绷,从床上坐了起来。
“梁湘橙!”
头顶的白炽灯亮的晃眼,谢瞻头晕了片刻,踉踉跄跄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这不是古代……这不是古代……
这是在哪里……
他又到了哪里?!
谢瞻眼眶通红,他呼吸急促,差点从病床上跌下去。
梁湘橙呢……梁湘橙呢……
“优优!”
谢瞻听到声音一怔,医院病房的门打开,他见赵后和那已经死了的魏帝以及谢景玉一起,都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优优,你总算醒了?妈妈一直在等你……优优……”
谢瞻身体陡然一僵。
“别过来!”见他们不停向自己靠近,谢瞻一把退到身后的墙壁处,他下意识拿起病床旁的水杯,砸碎了直直指向前方,“你们都别过来!梁湘橙呢……梁湘橙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眼底的恨意不像虚假,江家人见他面上憎恶至极,都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敢再靠近了。
“优优,你在说什么?我是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我一直在等你醒……”
“你怎么了?二哥在这儿,我们都在这儿,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谢瞻只感觉头痛欲裂,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碎玻璃,手中都渗出了血:“出去……我不相信你们……你们都出去……”
医生这时也赶了过来,他见到这副状况,连忙让江家人先出去等候。
“病人精神状态不太良好,你们要给他适应的时间,请你们暂时离开……”
赵后眼中含泪,她看向谢瞻流血不止的手掌,声音哽了哽,还是先退出了病房。
谢瞻见他们都走了,仍旧僵硬地握紧手掌,不敢放松戒备。
这里是现代……
他拧紧眉头,只感觉诸般事情牵扯在一起,搅得他头痛不止。
这里是现代……他又回来了……
他竟然又回来了。
谢瞻睁着眼眶,他站在原地,只感觉身体发冷,颤抖不止。
他回到了现代,那梁湘橙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还是留在了那边……还是这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无名指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谢瞻一顿,低眸便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那枚黄金戒。
黄金戒……梁湘橙送给他的黄金戒!
谢瞻愣了半晌,他耳畔嗡鸣,骤然清醒了。
不是假的!
那一切都不是假的!
梁湘橙真的出现过!
谢瞻一把扔下手里的玻璃,他站起身,用力擦了擦眼眶就打开病房门,直接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江晏拦住了他。
谢瞻对着谢景玉这张脸实在露不出好脸色,尽管他知道面前的人是江晏,而非谢景玉。
“我要出去,找人。”谢瞻推开他,“你别管我。”
江晏一把扯住谢瞻,没让他走:“什么人现在就要去找?你才刚刚醒,还需留院观察。”
谢瞻一言不发。
江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久后咬肌动了动,道:“你要找谁,我替你去找。”
“不用,我自己去。”
“江让——”江晏见他这副态度,顿时有些脾气上来,他压着火气,道,“我送你去。你这副样子怎么去?!你说,找谁?”
谢瞻嗫嚅了两下,报了一串具体的地点出来——那是梁湘橙公寓在的地方。
江晏闻言没再废话,带着谢瞻上了车,准备送他去那边。
谢瞻上车后仍有几分不适应,简单向江晏道了谢。
“这会儿知道讲礼貌了。”江晏脸色难看,他开车去往公寓所在地,闷了闷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儿住着谁我问你?你现在还不说,故意防着我是吧?”
谢瞻沉默。
许久后,他偏头看向窗外。
“梁湘橙。”谢瞻简单明了道,“我老婆。”
那辆黑色的轿车顿时刹车,停在了医院的边角处。
“谁?”江晏扯了下嘴角,表情微妙,“梁湘橙?”
谢瞻看向他:“怎么了?”
“你如果要见他,去公寓可就没用了。”江晏淡声道,“他在医院,应该快死了吧。”
“你说什么?”谢瞻脸色骤变,“什么快死了?”
“他自杀,自己把不知道什么钗插脖子里了。”
江晏想起之前那些烂事就感到无语透顶。
梁湘橙这个死东西,当着他们的面把江让抢走了。等他们追到梁湘橙逃亡的小屋,发觉梁湘橙已经自杀,而江让坐在椅子上,竟然奇迹般地又有了呼吸。
救护车赶来后把梁湘橙送去了医院,江让也被他们带回去继续治疗。没想到现在过去三个月,梁湘橙还在昏迷,江让倒是提前苏醒了。
“钗……”谢瞻霎时愣住。
凤鸾金玉钗。
他死之后,梁湘橙也死了。谢瞻原以为他是遭了害了,没想到他是自杀。
他竟是自杀!
谢瞻脸上血色全无,他几乎要难以呼吸,只是喉结滚了滚,压抑道:“我要见他。快点,送我过去。”
江晏看了他一眼,没再问。轿车在医院旁调转方向,朝另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