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停了,京城的街道上蓄着不少水。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道黑影动弹半天,终于从杂物堆里爬了出来。
一早候在一旁的侍卫盯紧了那处杂物堆,手握紧佩剑,手背上交错着可怖的伤口在天光下隐约可见。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死前,小生想死个明白。”
赵寒松一脸狼狈地爬了出来,“权贵何故能随意鱼肉百姓?”
那道身影像堵墙似的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听不懂?就是说,怎么这些人老喜欢把无辜百姓骗到天香楼杀?”
青砚眸子动了,他看向赵寒松身后的灯火通明的高楼,正是天香楼。
“会驱车否?”
赵寒松这才看清来人,他微眯着眸子,似乎在回忆。
“我认识你吗?”
青砚:“......”
半刻钟后,一直守在马车上的青岩进入了成衣铺,角落里蹲着的人影也跟了进去。
从成衣铺里走出来的赵寒松打扮成马车夫的模样,坐在方霓裳的马车上,昂着脑袋愤恨地盯着天香楼门口。
若不是他见过方霓裳的马车,他才不会信那个什么三殿下的侍卫的空口之言。
帮他为死去的爱人正名?谈何容易。
真是见了鬼了。
成衣铺后院,青岩揉着发酸的四肢,忙追上潜入天香楼的青砚。
高楼上,暗影绰绰,夜饮笙歌,人间极乐。
房间里落针可闻,顾婉儿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
季明渊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顾婉儿,你够了,人命关天怎可儿戏?”
顾婉儿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道:“若是季大哥更在意沈妹妹,我便放了你的丫鬟,如何?”
“如果季大哥更在意其他人,那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疯子。”方霓裳极其轻蔑地哼了句。
“多谢夸奖。”
林家庄的事情早已翻篇,但沈玉瓷不知道,也不在意季明渊对她还有多少耐心。
眼下顾婉儿在京中风头正盛,权衡利弊之下,顾婉儿才是最优解。
只是,顾婉儿当真只是为了试探季明渊的心意?
沈玉瓷看向季明渊,看到他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顾婉儿,我不接受你的赌注。”沈玉瓷紧盯着顾婉儿的双眼,“人命岂可当作物品来下注?大家都是人,岂可有高低贵贱之分?”
上辈子听到顾婉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玉瓷曾经佩服过她广袤的胸襟。
没想到如今,却是从她沈玉瓷口中复述,物是人非。
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顾婉儿面色极为难看。
似乎想到什么,她忽而掩面笑了起来。
“既然沈妹妹如此有骨气,不如就自己找找,看看能不能在这天香楼里找到你的丫鬟。”
“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们一句......时间,不多了哦。”
在天香楼找人,简直天方夜谭。
沈玉瓷和方霓裳率先动了起来,反倒是季明渊静站在原地不动。
离开前,沈玉瓷瞥了一眼,瞥见顾婉儿得意的笑脸。
走廊里一小厮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迎面和沈玉瓷撞上了,泼了她一身的酒气。
“对不住,对不住.......”
小厮拿下毛巾,慌乱地递给她,言语极尽卑微,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沈玉瓷对青砚比较熟悉,另一个侍卫有过几面之缘,却不曾有过交际。
方霓裳刚要破口大骂,一个你字才说出口,瞬间哑火了。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小厮往楼上走去。
身旁的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在嘈杂的阁楼极不起眼,却偏偏传来熟悉的求救声。
“大人您不是最喜欢江南的女子吗,这女子不仅来自江南,还会那边的刺绣。”
“前些日子,有不少宫中贵女找她定制成衣,说是比针工局那群老古董制作出来的更为精细。”
“......”
站在门口偷听的沈玉瓷瞅了一眼方霓裳,对上她几乎冒火的眼神。
下一秒,方霓裳一把推开了门,张口就是:“谁说针工局是老古董?”
踏入房间之前,沈玉瓷往后瞧了一眼。
果然,季明渊没有跟来。
房间里有一胖子挺着圆滚的肚皮躺着,身旁围着几名衣着清凉的侍女,将紫皮剥开给他喂了进去。
地上跪着一名家仆模样的下人,旁边用麻绳捆住了的女子浓妆艳抹,一身新衣,嘴巴不停地哀求。
见到沈玉瓷,那女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
“春桃?!”
沈玉瓷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春桃,忙将她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的妆容擦了个遍,忙着给她松绑。
家仆见有人扰事,笑脸瞬间拉了下来,“干什么?这可是我给大人推荐的媳妇儿,抢人是吧!”
“你是哪家的家仆?”
方霓裳那一声官腔摆了起来,不仅家仆惊住了,就连吃葡萄的胖子看着也清醒了不少。
松绑后,沈玉瓷边安抚着春桃,边站了起来,看向慌忙坐直的胖子,眼里多了些冷意。
“张大人不是辞官回乡了吗,怎么还在京城呢?”
就连方霓裳也顿住了,她看了一眼沈玉瓷,凑近去瞧了一眼那胖子。
“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张大人贪墨的军饷好吃吗?吃到天香楼来了?”
张大人一听,慌得像个球一样滚了下来,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脸怂样。
哪里是什么辞官回乡,不过是因为贪了不少银钱,被人保了,从轻处置了。
偏偏这人人心不足蛇吞象,走之前还想找个老婆去乡下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理想是美好的,偏偏惹错了人。
家仆见两人揪着张大人不放,蹑手蹑脚想离开,却被守在门口的青岩拦住了。
青岩笑眯眯地盯着他,“去哪儿呢?人有三急在我这里行不通的。”
家仆笑得比哭还难看,屁滚尿流地跪了下来。
“大人高抬贵手,小人只是想赚点小钱,有人将这丫头送到我这里来了,正好张大人也喜欢这一款的,有钱赚哪有不赚的啊......”
沈玉瓷来到他身后,“谁送的?”
“那人是个商人,说这丫头想进针工局疯魔了,让我找个人好人家将她送走,那商人收了我点钱,从城西出城去了,我看他车上还有不少香胰子。”
“本来我也不信,这年头针工局也没啥实权,但是这丫头醒了就问我是不是针工局的......”
“够了!”
方霓裳几次三番听到针工局几个字,身心受辱,一巴掌呼向家仆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