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渊的靴底重重碾过第七层最后一级石阶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扶着刻满咒文的石壁喘气，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在蓝光里泛出细碎的银点——第九层到了。
祭坛顶部的穹顶早被光柱冲得支离破碎，幽蓝光芒如实质般垂落，在中央凝出一道半透明的门户形状。
门后影影绰绰浮动着金戈铁马的幻影，秦始皇的冕旒在光中忽明忽暗，朱元璋的龙袍翻卷如浪，连史渊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唐宗玉带扣都闪了一瞬——这些被轮回之门吞噬的帝魂，此刻正像被线串起的提线木偶，在光柱里扭曲挣扎。
\"史帅。\"
阴恻恻的声音像毒蛇信子舔过耳后。
史渊猛抬头，就见黑袍老者立在光柱左侧，骨杖上的骷髅头滴着黑血，而本该死在第三层的白无涯竟站在右侧！
他玄色大氅无风自动，腰间星象仪正随着光柱节奏明灭，十二枚青铜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嗡鸣，像极了史渊在鄱阳湖见过的水雷引爆前的震颤。
\"你本可成为新纪元的帝王。\"白无涯指尖轻抚星象仪，齿轮突然加速飞转，\"如今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史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七天前山脚下那页残书在脑海里炸响——\"血玉启轮\"是引，\"帝魂为媒\"是饵，原来玄冥殿要的从来不是他史渊，是他这具顶着朱元璋皮相的躯体，替他们引动历代帝王残魂，给轮回之门当燃料！
\"放屁！\"史渊反手抽出霸王枪，枪杆\"破冥\"二字红光炸成两团火球，\"老子的江山自己打，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话音未落，他已踏着石阶暴冲而上，枪尖带起的气浪掀得白无涯鬓角乱颤。
\"小心！\"
赖崇的暴喝从身后炸响。
史渊本能侧滚，就见一道黑芒擦着左肩劈下，在青石板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是黑袍老者的骨杖！
这老东西不知何时绕到了侧方，骷髅头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杖身往下淌，滴在地上就腐蚀出青烟缭绕的窟窿。
\"史帅，我缠住老东西！\"赖崇的声音带着空间扭曲的嗡鸣。
史渊眼角瞥见一抹银芒——那是赖崇的空间刃，正从四面八方切割黑袍老者的咒文。
老者的法袍被划开数道口子，却仍举着骨杖念诵咒语，每念一个字，脚下就浮出一朵黑莲，将空间刃的轨迹搅得七扭八歪。
\"好机会！\"史渊咬碎舌尖，血腥味激得头脑发颤。
他借着打滚的势头旋身，霸王枪如游龙般扫向白无涯的星象仪。
这星象仪是玄冥殿的核心法器，之前在应天府就靠它操控过暴雨，若能击碎，轮回之门的开启节奏至少能缓半柱香！
白无涯显然早有防备。
他右手一翻，一面刻满星辰的青铜镜盾横在胸前。
枪尖撞在镜盾上的刹那，史渊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将\"破冥\"二字染得更红。
白无涯却被震得踉跄三步，嘴角溢出黑血——他的镜盾虽挡下了力道，却挡不住霸王枪里蕴含的霸王气，那是项羽当年破釜沉舟时凝聚的杀念，专克这类玄之又玄的法器。
\"渊哥哥！\"
虚弱的呼唤从光柱左侧传来。
史渊转头，就见挽月的残魂浮在半空，她周身缠着血色光带，那是朱家血脉咒术师的血魂玉在燃烧。
她的身影比三天前更淡，淡得几乎能透过她看见后面扭曲的帝魂，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团不熄的火：\"我用先祖残魂压着门……撑不了太久！\"
史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庙里，挽月为了帮他解命奴控制环，硬是用残魂撞碎了自己的本命玉；想起上个月在滁州城，她为了替他挡那道阴火，魂体差点散成齑粉。
此刻她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却还在拼尽全力帮他拖延时间。
\"撑住！\"史渊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他反手抹掉嘴角的血，霸王枪往地上一杵，双手快速结印——这是霸王系统的终极杀招\"破阵印\"，需要燃烧自身三成功力，可此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轮回之门要是真开了，别说他的强明，整个天下都得被搅进轮回里当燃料！
白无涯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你以为我们只是想打开它？\"话音未落，他双手掐住自己胸口，玄色大氅下渗出刺目红光。
史渊瞳孔骤缩——那是精魄燃烧的光！
白无涯竟要献祭自身精魄，给轮回之门最后一把力！
\"找死！\"史渊结印的手更快了。
可终究慢了一步。
白无涯的胸膛在红光中裂开，半透明的精魄浮了出来，像只浴火的凤凰，一头扎进光柱里。
光柱剧烈震颤。
原本半透明的门户突然变得清晰，门后黑雾翻涌，竟隐隐透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那是更古老的，更磅礴的，像亘古存在的巨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息。
史渊的破阵印刚结到第七重，就被这股气息震得散了功。
他踉跄着后退，霸王枪\"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山海经》图册，里面记载的不周山崩时，天地裂开的缝隙大概就是这样——漆黑，深邃，仿佛要把所有活物的魂都吸进去。
门内有脚步声。
很慢，很慢，像老人拄着拐杖在走，又像巨人穿着重甲在踏。
史渊的后颈寒毛倒竖，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
黑雾中，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那是……
\"史帅！\"赖崇的空间刃突然穿透黑雾，砍在那身影脚边的青石板上。
可那身影仿佛没看见般继续走着，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史渊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
他弯腰捡起霸王枪，\"破冥\"的红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不管门后是谁，不管来的是什么，他史渊，从不会在该冲锋的时候停步。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枪杆，朝着那道身影，迈出了第一步。
而门内的身影，也在此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