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信犹带寒霜意,古卷暗藏谶语迷。
迷雾重重锁港夜,孤灯影下觅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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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将雾港市的霓虹与喧嚣一并吞噬。藏珍阁内,那封来自“观众”的信件与一堆手绘图样依旧摊在黄花梨木长案上,如同不祥的预兆,在静谧的空气中散发着冰冷的恶意。窗外的雨丝不知何时停了,但湿漉漉的空气依旧带着沁骨的凉意,渗入每一个毛孔。
阮白釉指尖轻触那些诡异的符号,它们仿佛带着某种活物的温度,微微刺痛着她的皮肤。她秀眉紧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这些符号,绝非随意涂鸦。它们排列的方式,重复的规律,都像是一种……语言,或者说,一种密码。”她抬起头,望向沈青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威廉的日记提到了‘伟大’,信中提到了‘我主’。这些符号,会不会就是与这位‘我主’沟通的方式,或者,是其信徒之间传递信息的密语?”
沈青临的目光深邃,他拿起一张绘有螺旋与尖角组合的图样,与信件末尾那个血红色的图腾仔细比对。“‘呼唤’与‘等待’……”他沉吟道,“如果这些符号真的具有某种力量,那么它们现在被公之于众,或者说,被送到我们面前,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传递信息那么简单。”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或许,它们本身就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而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可能已经成为了启动仪式的某个环节。”
这个猜测让阮白釉心头一紧。她想起海底遗迹中那诡异的祭坛,想起那些围绕着骨瓷茶具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如果说诅咒是看得见的利刃,那么这些符号和其背后的势力,便是潜藏在更深处的毒药,无形无色,却能侵蚀一切。
“‘新秩序的序曲’,‘黑暗时代的先兆’……”阮白釉低声复述着信中的字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她,“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计划深信不疑,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符号的真正含义,以及他们口中的‘我主’,究竟是什么。”
“雾港大学的图书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沈青临提议道,“或者,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些对古代符号学、神秘学有研究的专家。本市卧虎藏龙,总有人知道些什么。”
阮白釉点了点头,这无疑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她将那些图样小心翼翼地收好,仿佛它们是某种易碎的毒物。“我总觉得,这些符号透着一股……邪气。”她轻声道,指尖划过信纸上那狂放不羁的字迹,“写信的人,精神状态恐怕也异于常人。”
“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疯子,往往比一个理智的敌人更可怕。”沈青临的语气带着法医特有的冷静,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对阮白釉的关切,“因为你永远无法预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翌日,雾港市依旧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这座融合了东西方奇诡风格的都市镀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与狭窄巷弄中斑驳的老式洋房并存,飞驰的悬浮车与叮当作响的古旧电车交错,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阮白釉与沈青临驱车前往雾港大学。这所百年学府坐落在城市的西区,红砖绿瓦的建筑群在现代化的都市背景下显得古朴而庄重。他们要拜访的是历史系的荣休教授,古默存。古教授在古文字学和神秘符号研究领域颇有建树,只是为人孤僻,鲜少与外界来往。
通过一位在大学任教的旧友辗转联系,他们才得到一个在古教授家中拜访的机会。古教授的家位于大学附近一条僻静的老街,是一栋两层高的旧式洋楼,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显得幽深而宁静。
按响门铃,过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式黑框眼镜,身着深色中山装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便是古默存教授。
“你们就是阮小姐和沈先生?”古教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不与人交谈的生涩。
“古教授您好,冒昧打扰了。”阮白釉礼貌地颔首。
古教授没有多言,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厚薄不一的书籍,许多书脊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一张巨大的橡木书桌占据了客厅的中央,桌上也堆满了摊开的书卷和散落的纸张。
“坐吧。”古教授指了指书桌旁两张积了些灰尘的扶手椅。
待两人坐定,阮白釉便开门见山,取出了那些符号的复印件。“古教授,我们想请您看看这些符号。我们怀疑它们与一些……特殊的事件有关。”
古教授接过图样,扶了扶眼镜,凑到窗边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仔细端详。他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古教授偶尔发出的低沉喉音。
阮白釉和沈青临耐心地等待着,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真的能解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良久,古教授放下手中的图样,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符号……很古老,也非常罕见。”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整理纷乱的思绪,“它们并非源自单一的文化体系,而是多种古老文明中禁忌符号的变体与融合。单独看某一个,或许只是某个被遗忘部落的图腾,但将它们组合在一起……”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组合,指向一个古老的预言——关于‘永夜降临’,也就是你们信中提到的‘黑暗时代’。”
“永夜降临?”阮白釉心头一震。
“是的。”古教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叙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恐怖故事,“根据一些残缺的典籍记载,当特定的星辰排列出现,当某种禁忌的力量被重新唤醒,世界将陷入长久的黑暗与混乱。秩序崩塌,理性泯灭,原始的欲望与暴力将主宰一切。而这些符号,正是这个预言中,用于沟通和引导那股禁忌力量的媒介。”
他指着其中一个螺旋状的符号:“这个,象征着混沌的漩涡,是万物归寂的起点。”又指向一个类似眼睛的图腾:“这个,代表着‘窥伺者’,也就是信中所谓的‘我主’,一个渴望吞噬光明与秩序的古老存在。”
“信上说,它们在‘呼唤’,在‘等待’。”沈青临接口道,“它们在呼唤什么?等待什么?”
“呼唤‘窥伺者’的苏醒,等待‘永夜’的降临。”古教授的脸色有些苍白,“而这些符号的出现,以及它们被特定的人所认知,本身就是预言实现的一部分。它们像种子,一旦被播撒,就会在合适的土壤中生根发芽。”
阮白釉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如果古教授所言非虚,那么他们不仅是“观众”棋盘上的棋子,更可能在无意中推动了某个可怕预言的进程。
“那……有办法阻止吗?”阮白釉的声音有些干涩。
古教授苦笑一声:“预言之所以是预言,便是因为它揭示了某种既定的轨迹。想要改变它,何其艰难。更何况,从这些符号的复杂程度和其中蕴含的恶意来看,其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势力,绝非等闲之辈。”他深深地看了阮白釉和沈青临一眼,“你们卷入的事情,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这封信,与其说是入场券,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
沈青临握住阮白釉微凉的手,语气坚定:“即使是催命符,我们也要看清楚它究竟通向何方。”
古教授凝视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年轻人,勇气可嘉。但要小心,当你们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们。”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用皮革包裹的古籍,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的压印图案。
“这本书里,记载了一些关于‘永夜预言’的片段,以及一些与之相关的古代仪式和守护法阵的残篇。或许对你们有些用处。”古教授将书递给阮白釉,“但切记,知识是双刃剑,它能照亮前路,也能引火烧身。”
阮白釉郑重地接过古籍,触手冰凉而沉重,仿佛承载着千年的秘密。“多谢您,古教授。”
就在他们准备告辞离开时,古教授突然开口道:“阮小姐,你的姓氏……阮,在古籍中,似乎与某个守护家族有关。不过年代久远,记载模糊,我也不能确定。”
阮白釉心中一动,阮氏家族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远。
离开古教授家,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古老的预言,禁忌的符号,未知的“我主”,这一切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守护家族……”阮白釉喃喃道,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雾港市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那些熟悉的建筑在雾气中扭曲变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青临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不管阮家背负着什么,不管前路有多凶险,我们一起面对。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阮白釉心中一暖,回握住他的手。是的,他们不是一个人。这份相互的支撑,是他们在迷雾中前行的唯一光亮。
当晚,他们回到藏珍阁,阮白釉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古籍。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的文字是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古老象形文字书写,旁边有古教授用隽秀小楷做的部分注释。
就在阮白釉全神贯注研究古籍,沈青临在一旁整理白天收集到的信息时,阁楼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尖锐声响。
两人同时警觉起来,对视一眼。
沈青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窗边。阮白釉也屏住了呼吸,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窗外,夜色浓郁,只有远处街灯投来昏黄的光晕。然而,就在窗棂的木格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用暗红色液体描画的符号——正是他们在信件和图样中见过的,代表“窥伺者”的眼睛图腾!
那图腾仿佛带着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像一只真正的眼睛,充满了恶意与嘲讽,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蹿上头顶,阮白釉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来过了。”沈青临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怒火。
“观众”的挑衅,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这不仅仅是恐吓,更是一种示威,一种宣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那卷静静躺在桌上的羊皮纸契约,在这一刻,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表面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幽光,仿佛沉睡的猛兽,即将被唤醒。
雾港市的夜,更深了。而那双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棋盘上这两枚不甘屈服的棋子。新的风暴,已然掀起了更为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