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一大关键,就在于他们对朝事了解不足。
故而,朱高炽觉得若报纸能提前让士子熟悉朝政,倒也不失为良策。
可惜朱瞻基不知其父心中所思,若知了,怕是要忍俊不禁。
实话实说,他对大明士子大多并无好感,除个别外。
那些终日诵读四书五经、八股文的人,将来多半会成为他改革路上的障碍。
其父欲借报纸让士子知悉朝事,朱瞻基以为纯属多虑。
在他看来,如此传播利器不用来对付士子,实在可惜。
士大夫家族何以在朝野拥有巨大威势?不正是因为掌控话语权吗?
士子接收到的信息,皆为这些人希望传递的内容。
他们怎么说,士子便信。
有了士子的支持,士大夫便掌握了民间舆论。
任何不利他们的政策便是害民之举,任何与他们争夺利益的事便是与民争利!
不得不承认,纸张未兴时,士大夫靠书籍维生;纸张问世后,他们依仗的便是民意。
朱瞻基觉得与其任由他们操控民意制约自己,不如提早谋划。
利用报纸夺回话语权,免得日后被这些士大夫拿民意来刁难。
届时若有谁胆敢质疑,定教他们见识何谓“天上键仙三百万,见我也需尽低眉”
。
当然,这也算是为傻父找些消遣。
闲暇时,让他品茗赏文,何等惬意!
既不用操劳国事,又能怡情养性,岂不美哉?
而且凭自己那傻乎乎的父亲的性格,朱瞻基甚至怀疑父亲可能会对这样的事情产生兴趣!
实际上,朱高炽的想法跟朱瞻基差不多。
确定没问题之后,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工作可能是每天翻阅各位文人递来的稿件,朱高炽脸上的表情明显愉悦起来,笑着说:“好啊,儿子,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放心,你爹我一定给你弄得妥妥当当的!”
朱瞻基见朱高炽笑了,心里也很高兴,便点头说道:“嗯,那就这么定了,爹,明天我就让人去筹备个印刷厂,你也顺便联络一下以前受过你恩惠的那些文人或者官员,方便他们提供稿件。”
“另外,关于这份日报,我想过,暂时可以分成四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作为头版,专门报道朝廷的各种政策和国家大事;另一部分为地方版,可以派人去搜集各地发生的事情,筛选后发布;第三部分可以关注民生,比如推广一些农业技术之类的内容;最后一部分留给文人墨客,让他们撰写文章,经审核后再刊发于世。”
朱高炽听朱瞻基这么说,时不时点头附和,待朱瞻基大致讲完日报的规划后,他称赞道:“不错,按照板块区分内容,这样能让不同的人看到适合他们的部分。”
朱瞻基没理睬父亲的夸奖,直接插话道:“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朱高炽正沉浸在办报的喜悦中,听到这话便点头询问:“何事?”
朱瞻基停顿片刻,一脸严肃地说:“关于这份报纸,只能由朝廷或皇室来创办,民间任何人、任何团体都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或名义进行创办!”
朱高炽听后微微愣住:“不准民间创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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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准民间创办,任何私人或团体创办报纸都将受到严惩,轻者处死并销毁所办报纸,重则凌迟并抄家灭族。
未来的报纸将成为朝廷与百姓直接沟通的渠道,必须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别人要是敢尝试,就是自寻死路!”
朱瞻基语气沉重,朱高炽也不是愚钝之人,从他的言辞中立刻领会到其中深意。
想想也明白了。
要是人人都能创办报纸的话……
若日后有人借报纸散播对朝廷不利的消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就像攻城时常采用的攻心之计,夹带纸条之类的手法。
想到此处,朱高炽点头说道:“放心,儿子,爹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朱瞻基见自家那看似糊涂实则认真的父亲点头,便放下心来。
自家这父亲虽看似愚钝,但有时却让人觉得格外有趣。
“其余的便是些文章之类的,既然这是给百姓看的报纸,就要写得明明白白。
除开留给文人的部分,其他最好全用通俗易懂的话。”
“嗯,这还得靠您手底下的那些文人呢!”
朱瞻基跟自家父亲说完办报的事后,就让他着手准备了。
想创办报纸,手下没几个能写的文人显然是不行的。
在这方面,做监国太子多年的老朱高炽,手底下能人自然不少。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像朱瞻基,找人办事要么哄骗,要么画大饼。
到现在为止,能真正帮上忙的不过寥寥几人。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有了自己的事务,朱高炽当天就写了好几封信。
至于寄给谁,朱瞻基也没问。
毕竟该交代的,他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等报纸办起来后,到时候再把关就行。
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事还不少,他也无法事事都亲自过问。
特别是关于羊毛的事,第二天朱瞻基在乾清宫打卡后,
就接到周忱的汇报,羊毛纺织厂的选址已经确定了。
……
应天府城南,约三十里远。
这里是太子府的皇庄,平日由太子府派来的太监管理。
前几天朱瞻基从母亲那里要来这座皇庄后,便交给周忱负责。
皇庄虽名为庄,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不小的小镇。
只是里面的住户都是属于皇庄的庄户。
这些庄户有的是把田地献给皇庄的农民,有的则是原本就没有土地的人。
平时他们不仅要在庄里耕作,农闲时还要承担其他杂役。
相比一般的农夫,这些佃户所承受的剥削显然更多。
然而,与皇家庄园相比,这终究是皇室的财产。
与其他一些庄园相比,这里的情况倒还算是好很多。
朱瞻基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大批锦衣卫护卫。
周忱在他身旁,为他牵着缰绳。
正值隆冬,落叶飘零,大片土地*在外,但部分种植着油菜的土地看起来长势颇佳,一片翠绿,点缀在田野之间。
朱瞻基心想,待到春天,这里的景致定会美得令人陶醉。
这时,周忱在一旁说道:
“殿下,我到达时统计了一下,目前这个村庄约有四百户人家,总计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其中五十岁以上的有两百三十人,四十岁以上的有一百四十七人,妇孺占五百四十人,其余均为青壮年!”
朱瞻基听后看向周忱,若他没算错的话,一千二百多人中,青壮年大约只有三百余人,仅占四分之一左右。
这样的比例,有些家庭甚至没有一名成年男子,要想过上好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将目光投向这些佃户,或许是首次见到这么多锦衣卫。
这些佃户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戒备和忧虑。
朱瞻基猜测,他们可能把他们一行人当作朝廷的官员了。
在这年头,百姓对官员总是心存几分惧意。
对此,朱瞻基并不感到意外,沉思片刻后对周忱说:“若无意外,此处将来会全部改建成工厂。
不过你接管这个村庄后,这些佃户不必被驱逐,有些事情可以交由他们来做,并按他们完成的工作给予报酬。”
“全部改建为工厂?”
周忱闻言有些惊讶。
“没错,全部改建为工厂,我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汇聚各类工厂的地方!”
两人继续交谈,走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便抵达了周忱选定的地方。
这个地方位于河湾处,地势非常平坦。
朱瞻基的目光落在河湾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对周忱说道:“选得不错,就定在这里吧!”
他又指着眼前的河湾道:“靠近河流的地方,先划出大概一千亩地,若庄稼受损,到时按受损数量,对佃户予以适当补偿。”
朱瞻基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张设计图递给了周忱,“这是我绘制的建筑图,一个是纺织厂,另一个叫玻璃厂,上面标出了需要注意的细节。
你拿着这些图去找工部的工匠们,按我的规划大致建造,不用追求美观,但必须确保建成的房子宽敞、牢固、实用。”
“臣遵命!”
周忱毕恭毕敬地接过图纸,仔细浏览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见状,朱瞻基笑了笑,说道:“难得出来一趟,陪我再转转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锦衣卫拉开安全距离。
待锦衣卫退至十余米外,朱瞻基下马,活动身体后看着周忱笑道:“户部已着手派人去草原采购羊毛,大约一个月后,首批羊毛便会运抵应天府。
这件事由你负责,功劳少不了你的份,我想夏原吉到时候也会向户部举荐你。”
周忱听罢,并未显出任何情绪波动,而是拱手恭敬反问:“殿下之意是?”
“和聪明人交流果然省心!”
朱瞻基笑着点头,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调入工部。”
“工部?”
周忱有些疑惑,本以为这位皇太孙提及此事,是要安排自己进入吏部或兵部。
毕竟他是夏原吉推荐给朱瞻基的人,属于所谓“太孙党”
的一员。
若进了吏部或兵部,对他的仕途发展显然大有裨益。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兵部则主管军事,二者均为六部中的关键部门。
而工部呢?
工部在整个六部中权责最小,地位也最低。
仅需看看现任工部尚书黄福的处境便知一二。
靖难之时,自家那位皇帝爷爷为使起兵更显正当,曾列出二十九名奸党名单。
很不幸的是,黄福名列其中。
黄福反应迅速,在朱棣攻入应天之际立刻主动归降。
朱棣为收服人心,保住了他的性命,并让他留任工部尚书一职。
否则,这个职位可能早已易主。
然而即便如此,黄福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做贰臣并非易事。
朱瞻基有意将周忱调入工部,目的是想借此削弱黄福的权力。
日后许多事务需工部协助,若工部尚书不属于自己的心腹,终究难以称心如意。
“我猜你心中一定有不少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