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被杀头的热度还没褪去,晋北府衙门口又贴出了新的告示。
征税,从即日起,对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两侧的商户,收取卫生费和治安费。按每个店铺的营业额收取,每百取三,所有店铺去税务司主动缴纳,发现偷税漏税的,严惩不贷。
这一下,晋北那些大小老板们不乐意了,敢情晋王清理张麻子之流的地痞,是为了自己收钱。一时间商人们怨声载道,几天后,便有一百多名商贾联名签字,把请愿书递到了知府程达安手里。
程达安感觉此事关系重大,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刘轩。
王府厅堂,刘轩看着一脸忧色的程达安,问道:“程大人是为了收税的事情而来吧?”
程达安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是啊王爷,现在商人们对新税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属下担心会对晋北的商业环境造成影响。”
“这个可以理解。”刘轩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刮着茶水上面漂浮的茶叶,缓缓问道,“晋北商人的税赋,是程大人给降下去的吧?”
程达安点了点头,解释道:“晋北府相较于太原、晋南等地,百姓收入偏低,购买力也相对较弱,商人们的生意确实不好做。因此,下官就酌情将税率下调了一点。”
“立意虽好,但方向却略有偏差。”刘轩放下茶杯,继续说道,“税收多了固然会增加百姓的负担,但也不是越少越好。关键在于这些征收来的税费最终是如何被使用。这样吧,你派人通知那些商人,明天上午到府衙来,本王亲自见见他们。”
第二天,几百名商人云集在府衙,等待刘轩给他们一个说法。
那些胆大的商人纷纷挤在府衙内,想要听清楚刘轩怎么解释;而胆子较小的则远远地站在后面,他们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晋王能取消卫生费和治安费。当然,如果晋王执意要征收,他们也只能乖乖交钱,不敢有丝毫违抗。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叫陈云播的茶商。此人是晋北五大富商之一,也是这次请愿的带头人。刘轩刚到晋北时,曾到场给刘轩接风。
府衙内,刘轩端坐正中,程达安则坐在侧位陪同。这是刘轩抵达晋北后,首次在府衙正式办公。
刘轩目光扫视着堂下的商人们,缓缓开口道:“今日本王将诸位召集于此,是为了向大家说明税收之事。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对于在场的各位而言,实则是一件好事……”
陈云播闻言,躬身行礼,问道:“王爷,恕草民愚钝,实在难以想通,官府对我们加征税收,何以成为了好事?”
刘轩看了一眼这个打断自己说话的人,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解释道:“本王初到晋北,便自掏腰包,进行了第一期的城市改造。如今,街道变得整洁干净,老百姓更愿意上街走动,商铺的客流量因此大幅增加,你们的销售额也随之提升。同时,外地来晋北的客商和旅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来到晋北,自然会有所消费,无论是商铺、酒家还是客栈,都能因此受益。”
顿了顿,刘轩接着说道:“再者,本王严厉打击了那些向商户吃拿卡要的不法官吏,以及敲诈勒索的地痞流氓,这大大减轻了你们的经营成本,也改善了晋北的经商环境。现在,你们可以更加安心地将银两投资到商铺的经营中,无需再为那些额外的负担而担忧。”
“王爷所做的这些,确实都是惠及百姓的好事。”陈云播点头表示认可,但随即又提出了疑问:“可这与新增的治安费和卫生费又有何关联呢?”
刘轩微微一笑,将身子轻轻靠在椅子背上,说道:“关系紧密。晋北街道的干净整洁,离不开清洁工们的辛勤劳动。而晋北的治安稳定,则需要城管们的有效维护。这些工作都需要银两来支持,而你们所缴纳的卫生费和治安费,正是用于支付他们的薪水。最终也是你们受益”
陈云播不以为然,接着问道:“城管和清洁工赚钱了,为什么受益的是我们?”
刘轩耐心解释道:“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城管和清洁工们赚了银钱,最终也是要花出去的。比如说,原来他们可能因为没钱而舍不得买米,现在有了收入,就能买得起米了,这样一来,米行的生意自然就变好了。同理,他们原来可能没钱买漂亮衣服,现在有了钱,也能去布行或丝绸庄置办衣物,这样一来,这些商家的生意也会跟着变好。”
“所以说,本王向你们征收的这些税赋,其实是一种多赢的局面。官府税收增加了,可以用于更多公共事业的投入;百姓收入增加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商家的销售额也增加了,利润更加丰厚。这样不断循环,就形成了一个积极向上的良性发展态势。”
“如果我们的收入不能增加呢?”陈云播再次问道。
刘轩闻言,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三个月内,如果诸位的收入未能增加,本王便返还你们所交的税银,并向你们公开道歉。但话又说回来,本王也希望诸位能诚信守法,如果有人阳奉阴违,不交或少交税银,到时候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说完,刘轩环视了一圈堂下的商户们,转身从后门离开了府衙。
程达安望着刘轩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刘轩对城中商户加征费用的做法,他心里是有一点抵触的。可刚才刘轩这一番话,理论虽然新奇,却好像有些道理。
回到王府后,刘轩立刻召来了南风,吩咐道:“你去查一下那个陈云播,还有另外几个带头请愿的商人,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家的,底细如何。”
刘轩心中清楚,商海浮沉,哪个老板在生意做大的过程中没有点黑历史?以往,他们可以依靠金钱贿赂那些不法官吏,来掩盖不光彩的过去。但现在,刘轩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这些乱象,他相信,在严格的调查之下,并非所有人都能经得住考验。
经过特战队细致地调查,陈云播的背景竟意外地干净,没有查出什么大的问题。然而,另外一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半月之后,晋北最大的粮商韩洪年被“请”到了府衙。梁大友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递到了他面前,韩洪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纸上详细记录了他从17岁做粮店伙计开始,所做的一件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大大小小总共有二十多条。其中有些事情他记忆犹新,而有些则几乎忘了。
“韩老板,这些事情可都是你亲手所为吧?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画押吧。”梁大友的声音中充满了鄙夷,他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平时道貌岸然的人,竟然做过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
韩洪年苦涩地笑了笑,问道:“梁都头,我能问问,这张纸,是谁给你的吗?”
梁大友面无表情,回应道:“无可奉告。”实际上,他自己也对这些信息的来源一无所知,心中同样充满了好奇。他很想了解晋王为何拥有如此神通,竟能挖掘出这些隐藏很深的秘密。但作为下属,他深知自己的本分,明白哪些事情该问,哪些事情不该问。此刻,他只需忠实地执行命令,其余的不必多问。
当天下午,晋北府衙外,又贴出了新的告示,引来百姓围观。
“没收全部家产,罚做五年苦役。”看到告示的那些晋北商户,无不倒吸凉气。虽然韩洪年做的这些事情,确实太过缺德,可晋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查出来,目的不言而喻。
商人一向讲究和气生财,不愿招惹是非。藩王在封地拥有绝对大权,再加上有了韩红年的前车之鉴,那些不想交税的商人都失去了反抗的气势。
接下来几天,负责税收的方孝临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都有大量的商家,主动上门缴纳卫生费和治安费,这景象,与之前城管们四处催收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爷,我们还是把那卫生费交了吧。”在陈府内,刘氏小心翼翼地对陈云播说道。如今晋北的五大富商中,除了韩洪年已被抄家,其余三家都已乖乖缴纳了卫生费和治安费,就剩下他们一家了。
陈云播却显得颇为固执:“你夫君我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晋王去查。”
刘氏继续劝慰道:“可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老爷何必为了这点银子,就跟官府过不去呢?你总得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考虑啊。”
陈云播听了妻子这话,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有所动摇。
掌管晋北财政的方孝临倒是轻松了不少,但负责管理晋王府开销的王雅馨却开始犯起了愁。
这一日,她手持账单,忧心忡忡地找到刘轩:“王爷,神石县那边的开销巨大,咱们从京城带来了两千七百万两银子,现在已经花去了一千多万两。而且王府每个月都需要二十万两的支出,这样下去,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刘轩点点头,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家财万贯不如日进分文,现在晋王府,可是光出不进。城市改造他搭钱,军营那边他搭钱,神石县修路也搭钱,后续建工坊,更需要大量的金银,即便是他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该花花,赚钱的事我想办法解决。”刘轩睁开眼,转而问道:“这些账目,都是芸儿核算出来的?”
“是的,芸儿对算术特别感兴趣,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王雅馨看了一眼刘轩,小声说道:“她现在正在房间里学习呢,殿下如果有时间,去指点指点她吧。”
刘轩看着王雅馨那满怀期待的眼神,不禁哭笑不得。他当然明白王雅馨的心思,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正这时,刘全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道:“王爷,曹公公来了。”
刘轩心中不禁一愣:“曹纯?他怎么来了?难道是父皇派他来催促宁家返回京城?”他略作思索,随即吩咐道,“先把曹公公请到书房,我稍后就到。”
说完,刘轩返回内宅换好朝服,并叫上宁欣月一同前往书房。
“老奴见过晋王殿下,王妃娘娘。”曹纯一见两人,连忙跪倒在地,恭敬地行礼。
刘轩上前扶起曹纯,客气地说道:“曹公公请起,不必如此多礼。”接着,他好奇地问道:“公公此番赶来,可是为了宣读圣旨?”
曹纯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并无圣旨。皇上特地遣老奴给宁老夫人送来一封私信,还劳烦王妃娘娘将老夫人请过来。”
宁欣月连忙应了一声,随即吩咐谷雨去后院请母亲前来。
不一会儿,宁夫人在二儿媳苏娇娇的陪同下来到了书房。曹纯客套了几句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交给了宁夫人。
宁夫人接过书信,微笑着向曹纯道谢,随后坐下来陪着他品茶。几人闲聊了一会后,刘轩便吩咐刘义忠带曹纯等人前往驿馆休息用餐。宫中的规矩,主事太监不能私自与皇子共餐,谁也不敢破例。
你们两人,一会去我那边吃饭吧。”宁夫人留下一句话,在苏娇娇的搀扶下,离开了书房。
刘轩目送着宁夫人的背影,轻声对妻子说道:“岳母好像突然老了许多。”
宁欣月轻轻靠在刘轩身上,眼中泛起一丝湿润,轻声回应道:“自从祭拜完我父亲和三个哥哥后,娘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