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安将玉佩轻轻放到桌上，坐直了身体，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更加清晰的轮廓，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殿下怀疑……有人借天灾，对楚王殿下行谋杀之事？” 刘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谋杀？” 梁靖安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毫无温度，
“楚王殿下是什么人？那是从枪林箭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淬炼成钢的北元战神，对危险的预判和直觉堪比野兽！
想用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就轻易把他留在北境的山谷里？你信吗？”
刘明沉默片刻，老实回答：
“属下……也觉得楚王殿下若就此消失，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本王不信。” 梁靖安的语气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冷光，
“高氏！高皇后除了那个自以为能在皇城卫呼风唤雨的弟弟，也没什么可堪使用的大才？
何况，以高崇文的运筹之能，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在千里之外的北境布这一场局，搞这么大的动静。
兵部、户部朱庆宗之流，如今已经被晋王盯得死死地，风声鹤唳，或被秋后算账，或被卸磨杀驴，没那个能量折腾了！
那么，还有谁？谁最不希望楚王殿下活着回洛城呢？谁最怕他回来清算旧账？
或者是不想楚王殿下回来，搅乱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格局的人？”
他垂目内观，缓缓扫过虚空，仿佛要剖开层层迷雾：
“晋王……元拯！” 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会是他吗？他有这个实力，若动了这样的念头，他麾下的死士，做得出这等事！借天灾之手，除却前路障碍解决心腹之患……
关键是此时的朝堂纷乱不堪，谋国奸佞早已是图穷匕见，吃相难看还毫不掩饰。
楚王这个时候出了意外，他们定会如数算在站在前列的人身上，无人去深究！
既扫除了劲敌，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能瞅准时机借此发难，博得朝堂主动权！
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梁靖安脸上那丝混合着讥诮与冰冷的怒意。
为了权力，竟至于同宗相残！梁靖安的心又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
“这北元的皇权之争，同样也摆脱不了血腥与肮脏！”
然而，那股怒意很快便被一种深沉的冷静强压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跳脱其外，换了一个视角俯视当下。
他重新拿起那枚玉佩，在指掌间慢慢摩挲，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过，楚王殿下若真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他可就不是我认识的元远了。本王相信，他没那么容易死！
若他的确经过了那里，此刻……或许受了伤，或许被困在某处，但他一定在挣扎，在寻找回来的路。
北境如今也是楚王的地盘，他没那么容易被人弄死的。”
“可是殿下，楚王即便再勇猛善战、足智多谋，可他也是人啊？比起雪崩这样的山河之力，又岂是人力所能扛得住的！”
刘明听着梁靖安对楚王元远的一番评价，虽觉有理，可又觉得殿下对楚王的信心有点儿过于自信，
“如果当时楚王殿下没有经过那个一线天，北境守军又何必那样着急忙慌、没日没夜的挖掘寻找？”
梁靖安没再理会刘明论证楚王元远死活的话题，沉思片刻，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却格外凝重，
“不管楚王殿下此刻在哪里，刘明，我们都不能等他了。无论楚王是生是死，何时能回到洛城，洛城皇宫的局，恐怕都等不及他了。”
随着自己的思绪，梁靖安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他转向刘明，语气也变得阴沉起来，
“裴广全父女……如今就像毒蛇！无论楚王安危与否，他们都可能趁着高氏和晋王斗法，随时伺机对楚王妃下手，为裴诗瑶生下的那个楚王的孩子扫清障碍。
国丧期间，楚王未归，正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对楚王妃，他们不会心慈手软的……”
提到“楚王妃”三个字，梁靖安摩挲玉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被刻意压制、复杂难辨的光芒。
“楚王妃……” 梁靖安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出这个名字，随即立刻收声，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决绝，
“虽然征西侯府把她保护的很好，可若是宫里传诏楚王妃入宫，她就是羊入虎口。
更何况她如今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一旦出了征西侯府，就是九死一生！
现在能让楚王妃入宫的唯一理由就是小陛下的安危，可高氏一族的荣辱全系于小陛下一身，必然会全心全意看顾那孩子。
所以，唯一有动机的，就是暗藏祸心的裴氏！这家人委实是丧心病狂，做事手段低劣、还不计后果！
若他们打定主意要拼死一博，宫里那个裴谨瑶，如今是最大的麻烦，裴广全很可能把她当作裴氏孤注一掷的开路先锋……
高皇后早就知道了裴淑妃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么久也没行动，不知是在等什么？
只要高皇后除了裴谨瑶，小陛下安全，应该就能最大限度免了楚王妃的麻烦！”
梁靖安自顾自的说下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一旁的刘明能清晰地感受到殿下身上骤然凝结的冰冷与杀意！
那杀意如此浓烈，让刘明不禁心惊。
梁靖安缓缓站起身，墨色的衣袍在烛光下荡开一道凌厉的弧线。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尚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院落，声音冰冷而果决，
“无论楚王殿下能否回来，裴广全父女，都绝不该留！他们的野心太大了，那个裴诗瑶多活一天，对楚王妃的威胁就增一分。
或许高氏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再或者……高氏留着裴淑妃另有他用？”
“对裴氏，殿下究竟如何打算？铲除裴氏，若只是杀掉他们一家人虽然容易，可私刑处置，斩草不能除根，恐怕会有遗患！”刘明始终在一旁看着梁靖安分析裴广全一家的野心，却不明白殿下当下急于对付裴氏的原由，
“再者，裴府里那个裴诗瑶生下的孩子，毕竟是楚王殿下的儿子，该如何处置？”
“孩子？”梁靖安霍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刘明，
“是啊，孩子！若不是这个孩子，恐怕裴广全和裴诗瑶还没底气做那么美的一个梦！”
话虽如此，梁靖安的确犯了难，
“那是楚王殿下的儿子，如何对待那个孩子，本王的确不该替楚王殿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