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的战马都是经过筛选的,一般的动静惊不到它们。
但是炸药的爆炸声,显然是个例外。
一旦坐骑受惊乱跑,失去了铁骑最重要的冲击力,就成了活靶子。
徐鳌被夺城之恨烧昏了头,王达被连番胜仗冲昏了脑,竟敢脱离大军,孤军深入。
这五百精骑,是徐鳌的最锋利的尖牙,更是他骄狂的注脚。
刘七娃和王器得令之后,立刻各自去点兵准备了。
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赵靖在西城门送别二人。
“大哥,人马点齐了!三百刀盾,两百弓箭手,还有那几十斤‘好东西’!”
刘七娃轻轻拍了拍马后挂着的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小心分装的炸药。
赵靖视线扫过刘七娃、王器和他们身后几名同样杀气腾腾的亲兵队长,扬手鼓舞士气道:“我在城里备酒,等你们回来。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冒进。”
刘七娃笑道:“大哥放心,我保管让王达那厮和他那群铁王八,进去就甭想再爬出来!”
赵靖又对王器道:“那些马一旦失控,定会疯狂的冲撞东西谷口,王县尉一定要守住。”
王器躬身道:“进了口袋的耗子,跑不了!活的死的,包在末将身上!”
若不是合州需要他本人坐镇,赵靖真想自己去。
他再三嘱咐刘七娃和王器道:“连胜之下,最忌骄躁。王达是徐鳌的‘天柱’,绝非浪得虚名。”
“他那五百骑,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悍卒,不是合州城里的这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此战,要的是快、准、狠!一击毙命!容不得半分轻忽!炸药引爆的时机,尤其关键!早了,惊了兔子,晚了,口袋扎不紧!”
刘七娃脸上的亢奋稍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凶狠与专注,面色凝重回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赵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得手后,立刻燃三堆烽火为号!”
刘七娃和王器拱手作别,两人各领人马出了合州城。
赵靖在城门楼上看着他们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天幕上寒星点点,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遥远地平线下,那由远及近、沉闷如雷的铁蹄声。
野狗峡。
两道低矮却陡峭的土梁子夹着一条蜿蜒的谷道,最宽处不过十余丈,最窄处仅容五马并行。
谷底是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出的坚硬砂石地,两侧坡上稀稀拉拉长着些枯黄的荆棘灌木,在初冬的寒夜里瑟缩着。
刘七娃伏在东侧土梁的背坡后,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谷口方向。
他身边,几十名精挑细选、最擅攀爬和潜伏的老兵,如同蛰伏的壁虎,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地。
谷道中间那一段相对平缓的地面上,新翻的泥土已被小心地伪装过,若不细看,几乎与周围无异。
下面埋着的,是刘七娃亲自带人布下的十几处炸药包,引信都汇集到东侧坡下一个隐蔽的浅坑里。
坑边伏着两个眼神沉稳、呼吸悠长的老兵,手里紧握着火折子。
峡谷的东出口,王器正指挥士兵无声而迅捷地忙碌着。
碗口粗的硬木拒马桩被深深钉入地下,尖锐的木刺斜指前方,形成一道简陋却致命的屏障。
峡谷的西出口,一队人马埋伏在坡后,简易的拒马桩和引燃的柴火堆成一座小山,他们要在王达的骑兵经过后,封住西出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凝固了一般。
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刘七娃吐掉嘴里的草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心里全是汗。
突然地面传来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震动。
伏在地上的老兵猛地抬起头,耳朵紧贴地面。
片刻,他抬起头,对着刘七娃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伸出五指,然后缓缓收拢,敌人的距离还有五里。
来了!
刘七娃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身边所有伏兵的身体都压得更低,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震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
沉闷的马蹄声如同从地底深处涌出的闷雷,由远及近,滚滚而来,打破了死寂的夜。
谷口外,隐约可见一片移动的、更浓重的黑暗,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铿锵声和战马粗重的喘息。
没有火把,没有呼喝。
这支骑兵沉默而迅疾,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为首一员大将,身形魁梧如山,身披厚重的铁甲,胯下一匹神骏的枣红马,正是叛军天柱大将军王达。
此刻的他眼神凶狠如饿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合州城里所有人!用赵靖的人头,来洗刷大王的耻辱!
“快!再快些!”王达低吼着,马鞭狠狠抽在坐骑臀上。
枣红马吃痛,嘶鸣一声,四蹄翻飞,黑夜里如同一团火焰。
刘七娃死死地盯着谷底。
前锋……中军……主帅王达那醒目的铁塔般身影已经冲到了峡谷中段。
就是现在!
刘七娃身边的人猛地站起来挥舞手里的火把,给埋伏在浅坑里的老兵发去信号。
看到刘七娃的信号后,老兵立刻吹亮火折,点燃了炸药的主引线。
“嗤……嗤嗤嗤……”
引信燃烧的急促嘶鸣,在震耳的马蹄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致命。
片刻之后。
轰!轰!轰!轰隆!!!
十几处炸药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引爆,仿佛天崩地裂。
虽然威力不如在合州城南门集中堆放的,但是声势却更加骇人。
在狭窄的山谷里,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砂土、断裂肢体到处四散开来。
对于没有见过炸药威力的叛军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
战马惊恐绝望的嘶鸣,士兵凄厉短促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滚滚烟尘之中。
首当其冲的王达正好踩在炸药上面,若非他骑在马背上,马的身体成了肉盾,爆炸激飞的石子非当场要了他的命不可。
爆炸的余波尚未平息,刘七娃已高声下令道:“放箭!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