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如惊雷炸响!震得近处几个听众耳中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 老说书人手臂猛地挥下,如同挥动那柄传说中的神剑,“烬天剑上,灰蒙蒙的寂灭剑意轰然爆发!那不再是毁灭之力,而是——斩断宿命、焚尽囚笼的终极之光!剑光过处,灭世雷劫,如春雪遇沸汤,无声消融!剑势不停,逆卷而上!直贯九霄!狠狠斩在那无形无质的天道化身‘鸿蒙’核心!”
他声音颤抖,带着无比的激动: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悲鸣!碎裂!鸿蒙那庞大的、掌控一切的天道意志,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穹顶,轰然崩塌!化为漫天光雨,洒落人间!”
老说书人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想象中的光雨,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那一剑!名曰‘烬天’!斩碎的不止是鸿蒙天道!更是悬在众生头顶、奴役万灵神魂的无形枷锁!自此——天道崩殂!山河无拘!众生……皆得自由!”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气力,缓缓坐回破旧的马扎上,抓起茶碗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望向台下被这“烬天一剑”描述震得有些发懵的听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缓缓问道:
“诸位……可知,自那一剑之后,这朗朗乾坤,为何名为‘长明’?”
短暂的寂静。人群似乎还沉浸在那斩天一剑的想象中。
“噗嗤!” 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打破了沉默。一个穿着绸缎短褂、脑满肠肥的中年商人,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斜睨着老说书人,懒洋洋地开口:“我说老丈,您这故事编得是越来越玄乎了!一剑斩碎天道?听着是挺唬人!可您瞅瞅——” 他油腻的手指随意地划拉了一圈周围喧嚣混乱的街市,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沾着油渍的绸缎衣裳,“真有那等神仙人物,一剑给咱劈出个‘自由’来?那咱家屋后头那二亩薄田,春种秋收,累死累活,该招虫还招虫,该欠收还欠收!这‘自由’在哪儿呢?值几个大子儿啊?啊?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同伴也跟着哄笑起来,附和着:“就是就是!”“自由?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老丈,有这瞎编的功夫,不如说说磐石城花魁的新曲子实在!” 笑声中充满了市井的不屑和现实的麻木。
老说书人脸上那因讲述神迹而焕发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他张了张嘴,看着那些哄笑的脸,看着他们眼中对“自由”二字的漠然甚至嘲讽,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沙砾。那刚刚还激荡着历史回响的“烬歌台”石阶,此刻只余下冰冷的坚硬和喧嚣的隔膜。他默默地端起豁口的茶碗,浑浊的茶水晃动着,映出他沟壑纵横、写满落寞的脸。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疲惫地垂下了头,仿佛肩上压着万载光阴也未能磨灭的沉重。
人群的哄笑渐渐平息,被新的热闹吸引。商贾继续剔牙谈生意,妇人拉扯着哭闹的孩子,流浪歌者换了个更欢快的调子。老说书人的摊子前,重新变得冷清。只有那几个啃糖葫芦的孩子,还意犹未尽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声问:“老爷爷,那……那个黑袍剑客,后来呢?他真的变成石头了吗?”
老说书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刚想开口。
“后来?” 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撇撇嘴,一把拽过问话的孩子,“哪有什么后来!都是老神仙编出来哄小孩的!赶紧回家,娘给你蒸黍米糕去!再听这些没影儿的,小心晚上做噩梦!” 孩子被不由分说地拉走了,一步三回头,眼里带着未尽的疑问。
老说书人望着孩子被拉远的背影,最终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永宁街永无休止的嘈杂声浪里。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油亮的枣木醒木,感受着上面经年累月留下的凹痕,仿佛在触摸那些被遗忘、被曲解的史诗刻痕。万载光阴,英雄冢上早已荒草萋萋,只剩下说书人嘶哑的余音,在红尘烟火中挣扎,试图唤醒一丝沉睡的记忆,却终究被市井的喧嚣轻易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