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无形的权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狂热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让磐石城所有子民,沐浴焚香,虔诚斋戒,清心守意!三日之后,随本座一同,迎接天道光辉的降临!涤荡污秽,重铸——属于磐石、属于我们所有人的——新天道!顺天者昌,逆魔者亡!”
“属…属下…遵…遵命!”玄明看着墨衍眼中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疯狂野心,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灵魂都在颤抖。他挣扎着爬起,甚至不敢擦去脸上的血污,踉跄着,如同被驱赶的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地冲出密室去传达那足以掀起血雨腥风的命令。
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密室中,只剩下墨衍一人,以及那面依旧映照着四象神山巍峨轮廓的观天镜。镜中神山散发着永恒的神圣光辉,与他周身弥漫的阴冷、贪婪、扭曲的气息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他缓缓走到镜前,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光滑的镜面,仿佛在抚摸那镜中倒映的神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怨毒、充满了绝对掌控欲的弧度。
“天道?人心?呵……”一声轻蔑到极致的嗤笑在死寂的密室中回荡。
“待本座执掌无名碑,熔炼龙魂,将万民愿力化作登神之阶……”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仿佛要将镜中的神山虚影捏碎。
“这天道,由我来书写!顺我者,方为天道!”
镇界山营地。
死寂。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加上目睹四象神兽以身化山、永镇地脉的悲壮神迹,以及初代天帝遗碑投影显现、箴言烙印灵魂的震撼,彻底耗尽了所有幸存者的心神。他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瘫软在冰冷狼藉的土地上,相互倚靠着,或是茫然地望着天空那四座顶天立地、散发着永恒神威的山脉虚影,或是呆滞地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双手。空气中浓重的血腥、焦糊和尘土味依旧刺鼻,却掩盖不住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连呼吸都显得微弱而小心,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用神血换来的、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宁静。
天帝遗碑洒落的金红光雨带来了肉体的抚慰和灵魂的涤荡,驱散了恐惧的阴霾,更在每个人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名为“山河烬,人心存”的种子。老祭酒盘膝坐在无名碑不远处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双目微阖,脸上交织着深沉的悲恸与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眉心处,一点微弱的金红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那是初代天帝最后箴言融入他灵魂的烙印,沉重如山,却又蕴含着某种洞悉本源后的释然。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如同老僧入定,消化着那份跨越万古的沉重馈赠。
陆离抱着依旧昏迷的明尘,如同抱着这绝望长夜中仅存的、微弱的火种,站在营地边缘,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投向磐石城的方向。虽然相隔遥远,但他仿佛能“听”到那座钢铁巨兽般的城池内部,正因墨衍的命令而掀起的狂热暗流。信仰被煽动,恐惧被利用,阴谋如同毒藤在阴影中疯狂滋长。墨衍扭曲神迹、污名化无名碑与明尘的毒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陆离的心脏。天帝遗言现世,四象化山定脉,这些足以撼动天地的伟力,非但不会让那条毒蛇退缩,反而会让他更加疯狂地想要夺取无名碑和剑锷的力量,以证明他那套“力量即天道”的歪理邪说。
磐石城上空弥漫的愿力场变得更加粘稠、狂躁,其中掺杂的那一丝冰冷、扭曲、充满掌控欲的恶意,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汁,越发清晰可辨。一场以信仰为刀、以万民为祭的血腥风暴,正在那高耸的祈天坛上酝酿。
“咳咳…”怀中的明尘突然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小小的身体在陆离臂弯里轻轻颤动了一下。那长长的、如同鸦羽般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挣扎着,仿佛要掀开万钧重负。
陆离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低头看去。
终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醒的迷茫如同薄雾,氤氲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澈,纯净,如同被山泉冲刷过的黑曜石,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陆离沾满血污与尘土的脸庞。里面没有了被九幽占据时的空洞死寂,也没有了冰冷怨毒,只剩下孩童初醒时的懵懂、虚弱,以及一丝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