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声音戛然而止,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动作粗暴而熟练,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拖下去!关入悔过室!待其心神安定,再行发落!”队长冰冷地命令道。两名坛卫如同拖死狗般将昏迷的老者拽离了广场中心。
周围信众看着被拖走的老者,议论纷纷,大多脸上带着鄙夷和庆幸,庆幸“邪魔”被及时清除,更坚定了自己对圣坛的信仰。狂热的颂唱声很快便压过了这小小的插曲,恢复了震耳欲聋的高昂。祈天坛依旧圣洁,乳白的光晕似乎更加浓郁。
没有人发现,在老者被拖走的瞬间,那堆祭祀杂物角落里的黑色镜片,裂痕深处的紫芒满足地、无声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品尝到了第一口开胃的点心,镜面浑浊的污垢似乎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一丝精纯的、蕴含着老者极致恐惧与绝望的精神能量,被它悄然吞噬。
而在广场边缘一座被爆炸震塌了半边的高楼残骸的阴影里,一个身着不起眼灰布短打、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有着一双异常冷静警惕眼眸的少年——云澈,正冷冷地注视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者眼中那瞬间的惊恐幻象,更清晰地看到了坛卫队长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非人类应有的诡异紫芒!
“邪气侵染…放大了恐惧…扭曲了认知…”云澈低声自语,稚嫩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怀中一块温润的、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韧星辉的矿石碎片——那是他在逃亡路上,于一片被陨石雨砸出的深坑边缘偶然拾得。每当握住它,他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仿佛与遥远星空中某个浩瀚的存在有着微弱的联系。他总觉得,那座在九州中心拔地而起的无名巨碑,碑身上那道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痕,似乎与眼前这看似神圣、内里却透着诡异邪气的祈天坛,有着某种宿命般的……对立。
“那镜片…是关键。”云澈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锁定在那堆祭祀杂物角落的阴影处,“必须找机会…毁了它。”
镇界山外,无名碑前。
夕阳的余晖将巨大的灰白碑身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这片新生的土地。碑前深坑边缘,陆离依旧昏迷不醒。
老祭酒和村民们用最快的速度,在远离深坑、靠近山脚避风处,用残存的木料、石块和厚实的兽皮,搭建了一个简陋却尽可能坚固温暖的庇护所。此刻,陆离就躺在这个庇护所最内侧的兽皮褥子上。
他的状况依旧令人揪心。全身如同被天火焚烧过,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焦黑裂痕,许多地方皮肉翻卷,露出下面同样焦黑受损的骨骼。鲜血虽然被李郎中尽力止住,但伤口处依旧不断有淡黄色的组织液渗出,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和血腥气。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左臂——那条曾经爆发出湮灭金乌力量的星火臂,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暗沉的星纹彻底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成粉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剧烈的抽搐。
老祭酒亲自守在陆离身边,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极其小心地用蘸了温水的干净软布,一点点擦拭着陆离脸上和脖颈的血污与焦炭。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李郎中将珍藏的最后一点散发着清凉药香的黑色断续膏,混合着捣碎的新鲜草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陆离几处相对不那么致命、但依旧狰狞的伤口上。
“李老哥…守山人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名叫张铁的汉子蹲在一旁,看着陆离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庞和微不可察的胸膛起伏,声音沙哑,充满了担忧。
李郎中眉头紧锁,布满愁容的脸上沟壑更深,他仔细探查着陆离的脉搏,那脉象微弱、紊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筋骨尽碎,经脉寸断…脏腑受创极重…若非…若非有一股极其精纯而坚韧的生命本源之气护住了心脉最深处的一线生机,再加上他自身…那非人的体魄…恐怕早已…” 李郎中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陆离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超越了凡俗医道理解的奇迹。
“山神的剑还在他手里…”老祭酒浑浊的目光落在陆离右手——即便在昏迷中,那几根焦黑开裂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柄仅剩剑锷、顶端镶嵌着黯淡逆鳞的残刃。“山神…没有放弃他…我们…更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