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祈天坛广场。
七日前的空间裂隙浩劫,在这座边陲雄城的东南区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疤。数百栋房屋连同其中的上千居民,在瞬间的湮灭中化为虚无,只余下焦黑扭曲的地基和弥漫不散的尘埃。若非城主府供奉的高阶修士和城中悍不畏死的武者,以燃烧生命神魂为代价,强行催动祈天坛的终极守护大阵“磐石镇岳阵”,勉强顶住了最狂暴的空间撕裂和混沌侵蚀,整座磐石城恐怕早已沦为第二个归墟入口,被彻底从九州版图上抹去。
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慌,对毁灭伟力的无边敬畏,以及对“拯救”了他们的祈天圣坛的盲目依赖,在这片废墟之上催生出了病态而狂热的信仰风暴。幸存的百姓,在失去亲人和家园的巨大悲痛与茫然中,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将所有的希望、恐惧与感激,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了那座洁白的玉石祭坛之上。
广场上,人潮汹涌。男女老少,无论贫富贵贱,只要能行动的,都自发地聚集于此。他们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叩拜着。粗糙的额头撞击着青石地面,留下斑斑血迹,却无人觉得疼痛。劣质的线香被成捆点燃,插在临时搬来的破旧香炉里,浓郁的、带着劣质香料气味的烟雾滚滚升腾,将整片广场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呛人的雾霭之中,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天道至高!护我磐石!”
“祈天圣坛!神迹永存!”
“叩谢天恩浩荡!佑我子孙平安!”
“降下神罚!诛灭灾星邪祟!”
狂热的颂唱声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海洋,在广场上空反复激荡、回响。浓郁的乳白色信仰愿力,如同实质的溪流,从每一个跪拜者虔诚(或者说恐惧)的心口溢出,丝丝缕缕,汇聚成河,源源不断地涌入祈天坛的基座。坛体上铭刻的古老符文在磅礴愿力的灌注下,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圣洁”的乳白色光晕。坛顶,那尊面容模糊、一手托天球、一手按向众生的古老天道雕像,在光晕与烟雾的缭绕下,显得愈发威严、神秘,仿佛真的在俯视着脚下这些渺小的信徒。
在广场边缘,一处堆放祭祀杂物、少有人至的阴暗角落。这里散落着破损的香炉、断裂的幡旗、沾满香灰和泥污的蒲团,以及一些在浩劫中崩碎飞溅过来的玉石碎片,一片狼藉。在这片废墟般的杂物中央,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布满蛛网状裂痕的——黑色镜片,正静静地躺在尘埃里。镜面浑浊不堪,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如同被随手丢弃的垃圾,毫不起眼。
然而,在祈天坛最底层,一处因前夜剧烈能量冲击而崩裂的、通往地底深处阴暗潮湿之地的狭窄石缝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任何神识感知的、粘稠如墨的紫黑色气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极其耐心地、一点一滴地渗透出来。
这丝气息阴冷、怨毒,带着混沌的侵蚀性。它极其狡猾,完美地混杂在广场上弥漫的、浓郁的香火愿力和“磐石镇岳阵”残留的阵法波动之中,如同最擅长伪装的刺客,无声无息地贴着冰冷粗糙的坛基阴影移动,避开那些狂热信众的视线,最终,悄然流入了那堆祭祀杂物,精准地没入了那块不起眼的黑色镜片之中!
嗡……
镜片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微不可察。表面覆盖的浑浊污垢仿佛拥有了生命,极其缓慢地蠕动、流转起来。裂痕的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凝聚着无尽怨毒与癫狂的深邃紫色光芒,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恶魔被惊醒,骤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一闪而逝。
‘磐石……祈天……众生愿力……多么……甜美的恐惧……多么……愚昧的信仰……多么……完美的温床……’
一个充满了无尽恨意、扭曲疯狂与极致贪婪的意念碎片,在镜片内部无声地尖啸、回荡。
‘凌烬……白璃……你们这对……愚蠢的殉道者……以为……形神俱灭……便是胜利的终章?’
‘可笑!可悲!’
‘这世间……真正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弑天的锋芒……也不是……龙魂的牺牲……而是……扎根于灵魂深处的……愚昧!是面对未知毁灭时……滋生的无边恐惧!是……对虚假救赎……盲目的、狂热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