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鞭挞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羞愧。
无名碑沉默地矗立着,碑文上的七个大字在晨曦中流淌着内敛的光华,仿佛无声地见证着人性的愚昧、觉醒与救赎的可能。
“去找他!”人群中,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句,“那孩子一个人进山了!山里……山里更危险!我们……我们去把他找回来!磕头认错!当牛做马报答他!”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众人赎罪的渴望。几个汉子抹了把脸,强忍着悲痛和身上的伤痛,抓起手边能找到的简陋武器(更多是壮胆),就要朝着陆离消失的方向追去。
“站住!”一直沉默的老祭酒,此刻拄着一根焦黑的木棍,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挡在众人面前。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疲惫,但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光芒。他抬头,仰望着无名碑上那七个大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都给我停下!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伸手指向碑文:“‘天道非枷锁,人心即永恒’!山神显圣,碑文昭示!那孩子……他不是灾星!他是……他是山神选中的‘守山人’!是镇界山的‘火种’啊!”
“守山人?火种?”众人茫然。
“昨夜那光……还有碑文显圣……”老祭酒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那是神谕!是山神借那孩子的手和碑文告诉我们!他的路……不在村里!他的路……在山里!在镇界山的深处!去追他?你们是想违逆神谕?是想再把灾祸引向他吗?!”
老祭酒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熄了众人盲目的冲动。他们看着碑文,看着陆离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敬畏、感激、羞愧,还有一丝……对那个独自走向大山深处的瘦小背影的、深深的担忧与祝福。
“那……那我们……”有人嗫嚅着。
“活下去!”老祭酒斩钉截铁,用尽力气吼道,“重建村子!守着这碑!等着!等着‘守山人’……带着山神赐予的力量……归来的那一天!这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该做的事!才是……对那孩子……最好的报答!才是……不负这‘人心永恒’!!”
人心永恒。
活下去。
等待。
守望着……那缕进山的星火。
幸存的村民们在老祭酒的带领下,对着无名碑,对着陆离消失的方向,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跪拜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祈求,而是——承诺。
陆离并不知道身后村落里发生的剧变与醒悟。他抱着怀中持续嗡鸣、逆鳞灼烫的剑锷残刃,小小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一头扎进了镇界山外围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嶙峋耸立的——乱石荆棘林。
甫一进入,一股蛮荒、冰冷、死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村落里的烟火气(哪怕是炼狱后的)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岩石风化后的粉尘味和一种陈年的、若有若无的……血腥锈蚀的气息。脚下根本没有路,只有巨大的、棱角狰狞的灰白星岩犬牙交错地堆积着,形成陡峭的斜坡、深不见底的缝隙和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逼仄罅隙。无数长满倒刺的、颜色暗红如同凝固血液的荆棘藤蔓,如同巨蟒般在这些岩石缝隙间疯狂滋生、缠绕,织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这些荆棘的尖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显然蕴含着剧毒或某种诡异的侵蚀之力。
这里的地形极其复杂险恶,寻常猎户都不敢轻易深入。但陆离怀中的剑锷,却如同最精准的指南针。顶端那片银蓝逆鳞的光芒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并且随着他靠近山体,灼烫感越来越强烈,传递着一股急迫的召唤之意。
他必须前进!向着镇界山的核心!向着凌烬和白璃留下的痕迹!
“嘶啦!”
刚深入不到百丈,陆离一个不慎,左臂的粗布衣袖便被一根横生的、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暗红荆棘藤蔓上的倒刺勾住!那倒刺如同铁钩,瞬间撕裂了布料,更在他细嫩的手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呃!”剧痛让陆离倒抽一口冷气。更可怕的是,伤口处传来的并非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冰冷麻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诡异感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伤口往骨头里钻!同时,一股充满了怨恨、贪婪的负面精神波动,顺着荆棘藤蔓,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向他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