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的霉味混着新翻的土腥气,熏得林秋实喉头发紧。
他跪在西坡桑树下,指尖抠进树根裂缝里嵌着的半块白玉佩。玉佩边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借着晨光细看,\"癸未探花\"四个阴刻小字赫然入目可大宋科举自开国便只取进士,何来探花郎?
\"秋哥!里正带人往这边......\"采薇的呼喊裹在风里,惊飞了树梢的乌鸦。她赤着脚奔来,发间插着几根野鸡翎毛,活像只炸了毛的鹌鹑。
林秋实慌忙将玉佩塞入怀中,却见采薇抓起地上的腐叶往两人身上乱抹:\"快装山魈!\"她说着翻起白眼,舌头歪在嘴角,顺手把一捧烂泥糊在他脸上。
火把的光晕刺破晨雾时,里正家的獒犬突然夹着尾巴呜咽后退。
\"山、山神爷显灵了!\"王婆子颤巍巍指着树下两道黑影浑身黢黑的\"怪物\"正发出\"呜呜\"怪叫,腐烂的桑叶从他们身上簌簌而落。
采薇趁机甩出藏在袖中的野兔肠子,腥臭的血水正淋在里正新做的缎面靴上。里正\"嗷\"地一嗓子跌坐在地,裤裆肉眼可见地洇开深色水渍:\"快撒糯米!撒黑狗血!\"
林秋实憋笑憋得肋骨生疼,突然被采薇掐了把大腿。只见她抽搐着摆出个古怪姿势,竟用腹语哼起童谣:\"癸未年......冤魂现......\"
人群轰然溃散。采薇望着连滚带爬的里正,噗嗤笑出个鼻涕泡:\"你看王婆子的发髻!像不像被雷劈过的鸡窝?\"
骸骨是从桑树根下三尺挖出来的。
采薇用断簪挑开缠在指骨上的碎布,忽地\"咦\"了一声:\"这料子......和秋哥你爹那件旧长衫好像。\"
林秋实心头一跳。借着树缝漏下的天光,他看清尸骨右手紧攥着个油纸包。霉变的状元糕早已爬满蛀虫,虫蛀的孔洞恰好拼成个歪扭的\"癸\"字。
\"二十年前的贡品印记。\"林秋实捻起一只蛀虫,突然见住虫腹下分明长着六条细腿,\"这......这不合《尔雅》所载!\"
采薇却盯着虫尸发呆。昨夜梦中的画面突然浮现:雪白的房间里有根琉璃管,管中漂浮的怪虫与眼前这只一模一样,穿白衣的人们管它叫\"染色体变异体\"。
当夜,林秋实是被瓦片落地的脆响惊醒的。
他摸到窗下时,正瞧见采薇踮脚在族长老宅的围墙上画符。月光映着她狡黠的侧脸,墙面上歪歪扭扭爬满\"王婆子长猪耳里正变王八\"的咒语。
\"明日赶集,给你看个乐子。\"采薇甩着沾墨的笔尖偷笑,袖口滑出半截镀银簪子正是那日从王婆子头上顺来的。
五更天,集市炸开了锅。
族长的裤带莫名断裂,王婆子头顶冒出三簇白发,活像只炸毛的芦花鸡。采薇蹲在馄饨摊后,憋笑憋得直捶林秋实后背:\"你看里正......他鞋底粘着我特制的苍耳胶!\"
暴雨是申时降下的。
林秋实攥着那半块玉佩冲进山洞时,采薇正对着骸骨比划:\"这人身量五尺三寸,右手虎口有茧,定是常握笔的......\"她突然噤声,从尸骨腰带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纸。
\"癸未年三月初七,购砒霜二钱于回春堂。\"林秋实念罢浑身发冷,这字迹竟与父亲珍藏的《策论集注》批红如出一辙!
洞外忽有惊雷炸响。采薇怀中的油纸包被闪电照亮,霉斑在状元糕表面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恰与现代医院基因图谱的螺旋结构别无二致。
次日清晨,全村长老集体腿抽筋。
神婆绕着桑树跳了三天大神,说是中了\"无影脚咒\"。采薇躲在祠堂梁上啃贡梨,听着底下族老们哀嚎,笑得梨汁溅了林秋实一脸:\"我不过把他们的名字刻在树皮上,每日踹三脚......\"
林秋实抹着满脸甜腻的汁水,忽然瞥见采薇腕间浮起青色脉络那纹路竟与尸骨掌心的血管走向完全重合。
山风卷着雨前茶的清香掠过桑林,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的因果,在这一刻悄然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