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紫微宫乃至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酷暑之中,阳光炽烈,蝉鸣声声,酷热难耐。百姓们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以躲避这炎炎烈日。
行煦站在昭阳殿回廊下的阴凉处,额头上还是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扯了扯黏在背上的兰紫色锦袍,这孔雀羽纹的料子虽然华贵,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闷热得紧。
“岫岫,别闹。”
他轻声呵斥脚边那只不安分的狮子猫,岫岫正用爪子勾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
“三殿下,外头热,快进来吧。”
宫女琰聪从殿内探出头,手里摇着一柄团扇。
“娘娘刚让冰鉴司送了冰镇酸梅汤来。”
行煦弯腰抱起岫岫,青灰色毛发的狮子猫蜷在他臂弯里,眼睛半眯着。
“母妃今日精神可好些了?”
他一边往殿内走,一边低声问道。
琰聪替他将殿门关上,又拉上厚重的幔帐。
“比前几日强些,只是八公主夜里闹得厉害,娘娘总睡不安稳。”
她将殿内燃着的安神香换了新的,又从一旁温水中拿出蘸湿的帕子。
行煦放下岫岫,坐在矮榻上,猫儿立刻蹿到墙角乘凉去了。他接过琰聪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脖颈,轻轻叹了口气。
“母妃身子不好,还分心照顾八妹妹和九妹妹。”
内殿比外头凉爽许多,四角摆着铜冰鉴,丝丝凉气从雕花孔洞中渗出。
“煦儿来了?”
内室传来赵枫温柔的声音。
行煦忙应了一声,起身向内室走去。
“母妃。”
赵枫微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这么早就来了?用过早膳没有?”
行煦走过去在母妃身边坐下,顺手将她怀里的玉瑞抱过来逗弄。
“父皇说儿臣近日贪睡,命人提前一个时辰送儿臣过来。”
早膳摆在外间,十二样清爽的小菜,一碟翡翠饺,还有他这半月来爱吃的芙蓉大虾。
琰聪端上冰镇酸梅汤,行煦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酸甜冰凉的滋味让他眯起了眼睛。
赵枫见他喝得急,忍不住笑道。
“别急别急,小心呛着。”
她招手示意琰聪过来,将乳母怀里的玉念接到怀中。
行煦乖乖地低头吃蒸饺,又给岫岫喂了些鱼片。
“对了。”
赵枫忽然想起什么,让琰瑶从枕边取出一个锦盒。
“你父皇昨日命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行煦的视线从岫岫身上移开,接过锦盒,掀开盖子,只见一枚通体碧绿的巧玉弥勒佩静静躺在丝绸衬里上。玉佩雕工精细,弥勒佛笑容可掬,栩栩如生。最奇特的是,在阳光下,玉佩内部似有流光转动,宛如活物。
“这是......”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赵枫抱着玉念,轻轻地拍着她哄睡,语气温柔。
“这玉佩里藏有机关,你父皇特意让人打造的。若是遇到危险,只需按下这枚暗扣,便可启动机关。”
行煦将玉佩翻转,果然在底座发现一个极小的暗扣,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里头藏着什么?”
他好奇地问。
赵枫笑而不语,示意他按下暗扣。只见玉佩底部突然弹开,露出一个细小的孔洞,从中射出一道银光,直直地打在殿内的柱子上。
行煦惊讶地起身走过去,发现那光点竟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孔,伸手摸了摸柱子的表面,触手一片冰冷光滑。
“这……”
他将玉佩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玉佩看着浑然一体,怎么会有这般精密的暗器?”
赵枫淡淡地笑着,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你父皇说了,若在关键时刻开启,足以应对突发情况。”
她顿了顿,虽然信任儿子心性,还是轻声叮嘱。
“不过,煦儿,你可要记着,这暗器虽好,却不能滥用,切莫仗着它胡作非为。”
行煦听得认真。
“儿臣明白,母妃放心。”
近日宫中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刘言宜诞下十皇子行瑀并晋位婕妤,其兄也得了升迁。
据传是外放至荆州长沙郡罗县任县丞,罗县位于长沙郡北部,控扼湘江与汨罗江交汇处,是荆州通往扬州的交通要道,品级不高,却也是实权,正儿八经有升迁前景。
八月廿三,末伏未尽。
齐芷怡倚在水榭栏杆上,指尖拨弄着栏边垂下的绿萝藤蔓。
玉嬿蹲在她脚边,正用细树枝逗弄一只误入榭中的花甲虫,小丫头鼻尖沁着汗珠,却浑然不觉暑热。
“母嫔,你看它的壳多漂亮。”
齐芷怡低头,目光掠过女儿汗湿的发梢,指尖轻轻替她捋到耳后。
“当心晒着,去把帷帐放下来。”
她轻声吩咐,目光却落在远处荷田上,今早遇见琼婕妤抱着十皇子去池边晒背,这会儿该是要回来了。
倾翎闻声而动,将水榭四角的帷帐缓缓放下。
齐芷怡随手摘了朵垂丝茉莉,别在玉嬿鬓边,看着女儿被帐纱滤得柔和的眉眼,心中一片柔软,忽然轻咳两声,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子掩口。
她体质本弱,入夏以来更是时常气短,偏生玉嬿遗传了陆家血脉,顶着日头跑半刻钟仍活蹦乱跳。
玉嬿一听这动静,立刻蹦起来,扑到齐芷怡怀中。
“母嫔,你又不舒服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焦急,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母嫔的衣袖。
“昨日倾翎姐姐说,蝉蜕配薄荷能治咳嗽,嬿嬿明日去万花苑寻些来。”
齐芷怡心口微暖,指尖抚过女儿发顶。
“傻孩子,万花苑的树早被太医院搜罗干净了。”
话虽如此,眸中却浮起淡淡笑意,上月乞巧节女儿捡蝉蜕给她,倒让她想起幼时在乡下,邻家用蝉蜕换钱贴补家用的光景。
玉嬿闻言有些泄气地垂下脑袋,小辫上的绢花也跟着晃了晃。
“那怎么办呀?母嫔这样咳下去,嬿嬿会心疼的。”
齐芷怡看着女儿心疼的模样,心中又酸又软,将她揽进怀中。
“母嫔没事,嬿嬿不要担心。”
她轻抚女儿脊背,唇角微扬。
“倒是嬿嬿,万花苑去不得,可想去别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