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在粉壁上跳跃,安陵容正细细的为母亲梳洗,萧姨娘端着一盆清水进到屋子里:“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陵容小主,我跟你娘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念叨你呢。”
“说那些做什么。”
一到晚上,林秀的视力就会变得更差,若不是有些蜡烛的光亮,甚至于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萧姨娘,多亏了有你在家帮衬着我母亲,这里没有其他人,叫我陵容就好。”
林秀缓慢找寻着安陵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手轻轻握着:“陵容,你这次回松阳县,究竟是不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安陵容知道母亲心中担心,翻手紧紧回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母亲放心,明日我便启程回京,皇上在宫里不会知道的。”
“而且这次回来,我有一事要征求母亲和萧姨娘的意见,我在京中买了一处小宅,想请母亲和萧姨娘迁去京城同住。”
萧姨娘问着:“京城的宅子可不便宜,陵容,你莫不是把进宫后的月钱一应都拿去......”
“不算多。陵容没什么本事,只在京城买了一处小宅,地方不大,但有上下两层,现在正在抓紧着修缮,等到母亲和姨娘入京,想来也修得差不多了。”
林秀沉默着没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萧姨娘倒是欣然同意:“好啊,我从前在安府帮佣,如今期限早就到了,独立出来在你母亲从前赏我的小院里住着也有几年了,我这辈子无儿无女,老了就想跟你母亲待在一起,也好有个伴。”
林秀反倒是有些犹豫,萧姨娘明白,林秀一生都重感情,松阳县毕竟是她居住了大半生的地方,现在说走就走,肯定舍不得。
“母亲,陵容这次回来,下次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女儿不能在堂前尽孝,已是女儿毕生之憾,还请母亲去到离女儿近些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女儿也好派人照料着,不至于母亲独自一人和萧姨娘在这松阳县孤苦无依。”
林秀缓慢点头,但像是仍有心事一般,她问道:“陵容,你真要与你父亲去争那安家一半的财产?”
安陵容知道母亲心慈手软,这次愿意和离,属实已经让她意外。
“那些东西,原本就属于母亲,不是我要跟父亲争,是我不愿意看见柳婉琴得意,她不过是半路看见安家富贵才上赶着贴上来,凭什么母亲什么都不要?”
“我知道你心中气不过柳婉琴那副阵仗,只是我对你父亲已经心死,实在不愿与他再有什么牵扯。”
安陵容理所当然道:“母亲,就是已经心死,所以才格外不能放过,拿回属于您自己的东西,这是应该的。”
林秀微微叹气:“其实我与你父亲早点才相识的时候,他为人很诚恳,对我也好。他每日都去田里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我就在家刺绣,我们一起打拼,这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前段时间我还在想,你父亲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莫不是以前穷怕了,所以才这般追求奢靡享受。”
安陵容明白,尽管母亲嘴上说着与父亲恩断义绝,但是心里还是始终放不下。
“哎呦!姐姐,你与安比槐已经和离了,还想从前那些做什么呢?他现在有柳婉琴,往后还会有其他女人,安比槐早已变了心,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安比槐了,你莫要想太多,陵容既买下了京城的宅子,咱们为何不去,远离那个让姐姐伤心的人,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安陵容也承诺道:“母亲,你放心,您和萧姨娘去到京城之后,只要我还在宫中一日,我便会保住父亲的性命。”
林秀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清泪涌出:“安比槐这一辈子虽是昏庸无能,但他永远都是你的父亲。我早早就知道他贪腐一事,也知他不会悔改。有你这一句话,母亲便放心随你入京,只是凡事尽力而为就好,若是皇上发现之后执意要惩处他,那个时候,容儿你一定要保全自身。”
“母亲放心,陵容知道。”
翌日清晨,安陵容乘坐马车,用面纱遮脸来到安府门前。
安府与记忆中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回忆泛黄,人当下的心境不同,看着生出一份凄凉。
招财下车叩门,安府的下人前来开门,只打开一条细缝,露出个脑袋,看见马车,问道:“你们找谁?”
招财老实回复道:“不找谁,我们是来搬东西的。”
“你等一下。”
那下人关了门,不久之后门后又响起脚步声,门虚开一条缝,递出几张红纸来。
“老爷说,这些都是纳了税的,想来应该足够了。”
招财接过转身跑了几步透过马车上的帘子递给安陵容,安陵容打开发现里面是几张地契和房契。
虽值不到安府家产的一半,想来也是安比槐妥协了。
林秀坐在安陵容身边,问道:“怎么了,是什么?”
“父亲给了一些房契和地契,抵得上母亲从前刺绣赚的那些家当。”
林秀眼中有些黯然:“足够了,我们走吧。”
安陵容让招财在松阳县租了另外两辆马车,一辆用来装行李,一辆由刘裕铎和萧姨娘乘坐。
出发前,林秀只最后模糊的瞧了一眼安府,安府的大门紧闭,无人露面。
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偏偏安比槐不懂这个道理。
安陵容不忍母亲黯然神伤,忙转移着话题:“母亲,入京之后,那宅子可要母亲与萧姨娘好生打理,女儿替母亲安排了两个奴才,前面驾马的就是其中之一,他叫招财,另外一个叫生财。”
林秀微微蹙眉:“怎么起些这样俗气的名字?”
“是他们从前的主子起的,从前他们的主子待他们不好,只想着发财,动辄就苛待他们。母亲若是不喜欢,入京之后,安顿下来再慢慢改就是。”
招财在前面驾马,听着安陵容与其母亲的对话,心中已经有数。
原来他和生财真正的主子,是马车里的这位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