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平城中传言,燕王军攻城之时,下大雨冲破了护城河的缺口,把城门都冲开了,等到第二天,天降异象,金云罩城。
这传言很快就传到了京城里,人心涌动,百姓们私下里都说,燕王是天命所归。
等到燕王大军马不停蹄地赶来远平城,发现城中百姓纷纷夹道迎接,就像是迎接新皇帝一样。
燕王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进了城。
四下问过之后,才知道是钟老将军他们,还有世子立得大功劳,远平城攻破后,有序安置百姓,将士们自发修补城墙缺口,医官在城中替百姓行医看病多日,避免瘟疫的产生……
城中百姓都看在眼里,也渐渐认为,燕王军爱护体恤百姓,早就听闻燕王减赋养民,与其被城中守将们拉着一起送死,不如开门高兴迎接。
他们也常年被乱政所扰,苦不堪言。
燕王高兴地给将士们封赏,让他们继续保持,将士们也都很高兴,粮草紧缺的问题,在百姓们的支持下,都迎刃而解了。
在远平城里,有大片荒田可以给他们去开垦种植。
他们都说,世子殿下不辞辛劳,连日给他们看病诊脉,听说还是玄清子仙师的弟子,十分恭敬,有人还想给他建个庙,被世子给拦住了,这才作罢。
所以,城外荒田,他们愿意给燕王军去开垦种植。
燕王在随从陪同下,在远平城四处看了看,一派祥和气象,心中颇为感慨,此话不表。
这日,在远平城内的临时府衙里,燕王召集核心将领们,一起在正厅里议事。
谢云澜依旧陪燕王坐在上首,不过,此刻,底下的众将,看着他的目光,比往日要敬重许多,也是发自心底认可他坐在那里了。
韩骁眼神复杂地看着谢云澜,他似乎比在隐川那会儿,还要消瘦许多,强自将心底里的疑惑和烦躁给压了下去。
“世子看着比在虞州时瘦了不少,这次的功劳,你占了一大半,辛苦你了。”
燕王笑着看向谢云澜,他对于每一个立功的人,都不吝夸赞。
谢云澜垂眸道:“殿下谬赞了,这次攻打远平城,各位都有功劳,澜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哈哈哈……”
燕王抚掌笑了,他似乎鬓角的头发又白了几根,但是精神颇好,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好了,大家都有功劳,本王都会给诸位论功行赏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眸光开始冷厉起来,朝座下环视了一圈。
“不过,论功行赏暂且先放在一边,今日,本王召集诸位前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话毕,朝座下的韩骁使了个眼色,韩骁点点头,朝守在门口的侍卫厉声吩咐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砰!”
大门从外面关上,寒光出鞘,乱而有序的脚步声,哗啦啦地涌入到了正厅里,刀光剑影,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被肃杀之意给抹得干干净净。
座下一片骚乱,不是说今日是来给世子等人封赏的吗?怎么给人绑起来了!
饶是精明得如同狐狸一样的柳风,也大惊失色,想趁乱从大厅里溜出去,却被韩骁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后脖领。
一把寒光利刃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遍体生寒。
冷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来。
“柳先生,想走哪儿去啊?”
“韩,韩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风眼珠子一转,强笑了一声,也不敢乱动。
韩骁冷笑一声,也不搭理他,只是押着他,推到了正厅中央,和那些绑着的人一起,朝他腿窝踢了一脚。
“跪下!”
一旁的部将们,看到冲进来的侍卫们,转眼间,便将一些人给绑了起来,有些人方才还坐在他们身边,纷纷惊讶失色,七嘴八舌起来。
燕王神情冷肃地站了起来,挥开宽大的袖袍,抬手震声道:“诸位莫慌。”
底下的部将们慢慢安静了下来,噤声不敢声张,心中隐约也有些猜想了。
顷刻间,正厅里死寂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燕王稳稳地从上首的台阶上走了下来,常年东征西战浸染的杀气,隐匿在了周身的气场之下,更显得威而不怒,让人不敢高声喧哗。
“此刻,诸位心里想必也明白,今日召集各位前来的用意。”
燕王冷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接着,又看向了押在正厅中央的那些人。
他指着正厅中央,沉声道:“这些人,便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堂下被绑着的那些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人跟抖筛子一样,慌张地扑倒在地。
“殿下饶命!”
见状,旁边的人也跟着扑倒求饶,毫无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样子。
“殿下明鉴,都是太子逼迫的……”
“我家中老母都在他们手中……”
一时之间,堂下一片骚乱,都是这些人求饶的话,大声哭诉太子是如何威逼利诱他们的,他们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韩骁嫌弃地看着这帮跪地求饶的人,他一心忠于燕王,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人是如何能够一边替太子卖命传递消息,一边又在燕王帐下领饷银的。
此刻乱作一团的哭诉求饶,韩骁听着,格外的不堪入耳,不禁皱起了眉来。
赵凛则抱臂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冷眼看着堂下这场闹剧,就如同看笑话一般。
燕王冷声道:“到底是不是冤枉,自有参军审理。本王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陪各位演这出戏! ”
堂下众人均心中震惊,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原来燕王早就知道这些人是奸细了?
他是何时知道的?
底下这些人不敢问,都小心地看着燕王。
“柳先生,你是准备自己说,还是让本王帮你说?”
待那些人鬼哭狼嚎完了之后,燕王走到柳风面前,淡淡道。
虽然听不出什么威势,但是,越是平淡,越是让柳风毛骨悚然。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燕王在地牢里是如何审问叛军的。
那场景,他不想再看第二遍。
“殿,殿下……”
柳风还想装蒜,哆哆嗦嗦地说着:“您想听什么?”
燕王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从,你是如何从连云山的匪寨里逃出来说起吧。”
柳风的脸顿时惨白一片,跌坐在地。
看来燕王早就知道了。
原来,柳风就是在连云山的匪寨里逃出来的妙手生,当初,赵凛和秦信带兵去连云山剿匪,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二当家。
陆鹰不死心,押着大当家,从他嘴里撬出了妙手生的下落。
妙手生是太子安插在匪寨里的眼线,在太子的帮助下,坐上了匪寨二当家的位置,谢崇的粮草也是他怂恿大当家带人去劫的。
最后还嫁祸给漕帮,太子就有了理由,让奸臣污蔑谢崇勾结匪患,运粮不力,被迫和林娘子双双惨死在天牢里。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太子等人借着谢崇是燕王的部下,一连串查抄到燕王府,彻底成为了燕王起兵反叛的导火索。
陆鹰作为林娘子的部下,对匪帮痛恨不已,势不放过每一个匪帮的人,跟着追到了虞州,也就是太子的心腹之地。
最后,兜兜转转,才查到,那个妙手生易容成了柳风,化作谋士,进了燕王帐下。
等到燕王大军攻入虞州之后,陆鹰就急急送了密信给赵凛,让他一定要小心奸细。
当时,赵凛被人造谣说他行事作风激进,恐有功高震主之嫌,燕王一路北进,收了多少部州,才攻进虞州,勉强打得一个和太子等人势均力敌的局面,确实得来不易。
这股风言风语,由不得不让燕王心中生疑。
若不是钟震、韩骁等人的一力担保,恐怕真的就会因此而弃用赵凛。
偏偏那时从虞州城里,传来一股谣言,一直传到燕王帐下,说世子和赵凛关系暧昧,赵凛得名不实,确实动摇了军心。
若非陆鹰当时一封密信,这股谣言确实就会置赵凛于死地。
其用心之深,归根结底就是冲着赵凛和世子来的,因为赵凛曾经是刘琮的部下,深知虞州城的弱点,只有靠这股谣言离间,才能让赵凛不被重用,解除最大的危机。
同时,还可以让刘琮父子一报跟赵凛的仇怨。
只可惜,他们的算盘还是打漏了一环。
柳风的密信送到刘琮营中之后,刘琮得知赵凛被分到龙谷坡练兵,还和燕王的亲侄子打了一架,看样子确实不受重用了,而且燕王军中因此也产生了不小的骚动。
这才让刘琮充分相信,燕王等人是准备全力攻打虞州薄弱的西侧地带,他原本还想着,在西侧地带埋伏重兵,将钟震一举拿下。
没想到,钟震的“钟老虎”之名,确实不虚,竟然能跟他们的主力军在西侧山谷面,拉扯如此之久,竟不知到底是谁在耗谁的兵力。
偏偏他忘了,龙谷坡的水路暗河,直通虞州城腹地,有漕帮陆鹰的水路帮助,还有燕王和韩骁等人的配合演戏,迷惑了刘琮父子,才让赵凛有机会带着一支精锐,从背后直驱而入,一举夺下了虞州刺史的府邸。
虞州城的百姓早就对刘琮父子苦不堪言,陆鹰的漕帮弟兄们,在赵凛的安排下,和虞州城的百姓,打成了一片。刘琮不知道的是,虞州城内的百姓和他们早就离心离德。
纵然虞州城地广物丰,足以熬死燕王大军,也耐不住他们的内外夹攻。
外有钟震大军的围攻,内有城内百姓的支持,还有被赵凛等人挟持的刘琮父子,没骨气地投降了,虞州城想不破都难。
在那之后,燕王帐下有人说,军中有奸细,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柳风心里一抖,还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赵凛和世子竟然替他说话,连燕王都表示,自己从未怀疑过他,依然以高规格礼遇他。
作为燕王帐下第一谋士,柳风自诩聪明绝顶,没想到竟然也败在了吹捧的虚幻里,自以为还被燕王器重,哪知道早就被暗中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