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山。
绵延山脉如同沉睡巨龙,背脊高耸隆起,形成一道道陡峭山梁,山梁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远远望去仿佛直连上了云霄天际一般。
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若是被人在这里伏击,只恐有去无回,让徘徊在山脚下的众将士,看了心中都犯怵。
营帐里,赵凛正跟一众副将商议,该如何攻入连云山。此前已经派过一小支队伍前去探路,都被那天险般的关口给拦了下来。
“诸位可有良策?”
“据探子报,匪徒在塔寨关口,设下了重重防御,滚石檑木堆积如山,若是强攻,恐怕会伤亡损失惨重!”
右手的副将皱眉道。
另一人献策道:“连云山关口树木茂密,不如用火攻,逼他们出来迎战?”
赵凛皱眉,摇了摇头:“火攻虽好,但是连云山地势险峻,风向难测,稍有不慎,恐会伤及我军,更何况,塔寨地势居高临下,火势未必能伤及他们。”
众人又沉默了,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
忽然,一人眼睛发亮,指着桌上的地图一角,喜道:“看,这里是连云山的后方,我们可以趁夜攀崖,从后方攻入?”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觉得此计甚好,附和着,看向了赵凛。
赵凛皱着眉,思忖道:“匪徒狡猾,此前便有人来攻过他们,可是均未成功,未必没有人试过这招,恐怕他们早有防备......”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忽然,赵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狡黠道:“我们不妨利用他们这一点。”
众将疑惑:“大人的意思是?”
“匪徒仗着地利优势,此番早有人派兵攻过他们,均未成功,必然心生骄纵,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从关口处,佯装火攻不利,诱使他们下山追击,此刻他们戒备松弛,另一路便可绕道山后,攀援而入,直捣黄龙!”
众人抚掌,精神振奋起来,跃跃欲试:“此计甚妙!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可是,赵凛并没有众人这么乐观。
“连云山地势奇特险峻,地广人稀,我们兵力不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得一击必中。难就难在绕道后山的这支队伍,需得有极其熟悉地貌的人带路才好......”
“大人,此战凶险,属下愿为先锋,带人绕道山后,誓死完成任务!”
旁边一个年轻的副将,振声道。
赵凛瞥了他一眼,此人叫秦信,颇为勇猛,但是位阶较低,所以一直都默默无闻,此番攻连云山,就是他自告奋勇想跟随赵凛出征剿匪。
赵凛正思谋中,忽然,帐外有兵士报告:“大人,我们在山脚下发现一伙人行踪诡异,将他们的头领抓住了,还请大人示下!”
“莫非是匪徒的探子?”
“当真是猖狂至极!”
众将正被这诡谲地势弄得焦头烂额,又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纷纷揣测起来,语气激动。
赵凛抬手让他们安静,沉沉道:“带进来!”
不一会儿,兵士就押着个粗布蓝衣的汉子进来了。
赵凛上下一瞥,这被绑着的中年汉子,胸膛盘踞着一道可怖的刀疤,高高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青筋暴突,看着就不像是寻常人。
腰上系着的宽幅牛皮腰带,那牛皮腰带上刻着奇怪的龙头纹饰,立马吸引了赵凛的视线。
赵凛眯着眼,冷声问:“你是谁,带着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瞪着铜铃样的眼睛,粗鲁骂道:“你们这帮狗腿子,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还在这废什么话!”
“放肆!”
手下朝他腿窝踹了一脚,让他跪下来,这人咬着牙挺在那,硬是没跪。
“哼!倒是有骨气。”
赵凛摆了摆手,让那手下退下。
“林娘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赵凛瞥了一眼他的腰带,淡淡道。
“什,什么林娘子,草娘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皱着眉,眼神躲闪着,话音却打了个趔趄。
赵凛冷笑一声,抬手寒光一闪。
“啪嗒!”
牛皮腰带掉落在地上,一道锐利的冷风,贴面划过,后背立马汗毛倒竖,低头一看,却毫发无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好一手“雁过无痕”!
“这龙纹腰带,是漕帮分舵主才有的东西。”赵凛慢悠悠地收回了佩剑,淡淡问,“我再问你一遍,你跟漕帮是什么关系?”
那汉子像被吓傻了一样,接着眨了眨眼,怀疑地看着赵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招“雁过无痕”,是他们老舵主的自创招数,他怎么会的?
“林娘子跟我父族有渊源,我自然是认得的。”
那汉子眼神有些松动,但是,眼神显然还是不信他,还有赵凛身边站着的一众副将,
赵凛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副将,转头对那汉子道:“这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你大可放心。”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漕帮青州分舵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陆鹰!”
“你是漕帮的,怎么当了匪帮的探子?”
旁边的秦信疑问道。
这话一下子就将陆鹰给激怒了,他啐道:“呸!什么匪帮,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老子是来剿他们的!”
听到这话,秦信心中暗喜,原来是友非敌。
“那你们怎么鬼鬼祟祟的在山脚下徘徊,还被我手下的人给擒住了?”
赵凛挑了挑眉,淡淡道。
陆鹰心中恍然,脸色讪讪的:“你们不是那狗官的手下,派来跟这帮贼人串联的吗?”
“什么狗官?我们是来剿匪的!”
秦信也恼了,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
“真是见了鬼,都以为对方是贼人,没想到,竟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赵凛也笑了,挥手让人给他松绑了。
“老兄,何不与我们联手,我们正愁没帮手!”
秦信帮他松绑后,笑着问。
陆鹰也是个豪爽个性,答应联手剿匪,也带来了他的消息。
原来,他们早就在连云山附近埋伏了许多时日,将这山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只是苦于人手不够,所以一直迟迟未动。
而且,这匪帮可大有来头,这也是他们久久没办法剿灭的原因所在。
塔寨。
浓浓夜色,笼罩着连云山,塔寨中央石砌的二层小楼前,火把熊熊燃烧着,将塔寨中央照得亮如白昼。
全副武装的守卫,拿着长枪剑戟,如木桩一样站在岗位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老大,那个女人怎么办?”
小楼上,圆桌中央坐着几个人,似乎正在商议事情。
一个刀疤脸,身上套着件黑色的粗布褂子,裤脚随意地塞进沾着污泥的皮靴里,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让我们把这女人抓来,又不说要干什么,还不能动她!让兄弟们白跑一趟不成?”
坐在窗边的一个斯文书生,穿着件黑色绸缎长衫,拿着手里的折扇,在桌上敲了敲,慢悠悠开口。
“不可莽撞,最近官府盯得紧,上头让我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咱们塔寨易守难攻,怕他们做什么?”
书生嗤笑一声:“若是没有那位护着,哪怕到了天边都能给你扯下来。”
说罢,不再搭理他,闭上眼摇着扇子,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把刀疤脸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当当!!!”
“失火了!!!”
小楼里,这帮土匪头子,正各自心怀鬼胎。
小楼外,警戒的锣鼓声,尖锐的呼喊声,将匪首们都吸引到了寨门口。
果然,不远处黑漆漆的林子,冒着红红的火光,还隐约能闻到些烟味。
“怎么回事?!”
“底下那群官兵,带着几队人马,想要攻寨子了!!”
刀疤脸冷笑一声,正愁心里的那股邪火没地撒。
“这帮官兵,还不死心,这次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完,从底下的人手中接过刀来,朝塔寨里聚集窜动的人头,挥手大喝一声。
“传令下去,严守关口,将他们务必一网打尽!”
他们不知道,一队黑衣精兵,悄无声息地在后山的峭石岩壁上,快速地攀爬着,像无声的触手一样,慢慢靠近。
赵凛抬头望了一眼月亮,快到三更了,可是,秦信那边还没有信号传来。
陆鹰一直死死地盯着塔寨,寨子上的哨兵还在,他跟这帮匪徒誓不戴天,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草丛里埋伏着的那群精兵,眼里也闪动着幽幽光芒。
察觉到陆鹰的急躁,赵凛转头按住他,静静道:“陆大哥,别急。”
陆鹰伏在草丛里,眼神沉沉地望着塔寨不说话。
“陆大哥,刚才你说的那帮狗腿子,是什么意思?”
为了转移注意力,赵凛埋伏在密草丛里,悄声问一旁的陆鹰。
“赵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帮匪首一直敢如此猖獗,就是因为有太子的人撑腰。听说,这些日子,他们派人从虞州过来了,是为了京中的事......”
说到这,陆鹰顿了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赵凛扭头一看,陆鹰的脸色看着有些难看,他也没多问。
“所以,我才错将你认成了那帮人。”
“不要紧。”赵凛紧紧盯着那座塔寨,眼眸微眯,里面似乎开始骚乱了,“你说的那帮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听说是姓刘,是虞州的大官。”
“哦?”
想起那个从此不能有后的刘彬,赵凛眼光闪动,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倒是有意思了。
“咻!”
一道白光窜了出来,飞升而上,点亮了一小片黑漆漆的夜空。
“秦信这小子,倒真让他把这帮匪徒给吸引过去了!”
陆鹰眼底燃着兴奋的火光,抓起手中的兵器,从草丛里跃出,狂喜道。
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冲进去,把那帮匪徒给撕了个干净!
赵凛心中叫好,站起身来,朝草丛里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精兵们,狡黠一笑,眼底满是拿下这帮匪患的势在必得。
“走,兄弟们,我们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