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哗啦啦淅沥沥的,砸着屋檐的声音,跟豆子一样,还有潮湿的冷风从窗台里钻进来。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谢云澜打了个喷嚏,赵凛将他搂的更紧了。
他蹙着眉头,眼含担忧之色,却又怕谢云澜说自己瞧不起他,只能别别扭扭地问:“澜儿,你还冷吗?”
谢云澜摇摇头。
自从俩人成天腻歪在一起后,谢云澜经脉之痛慢慢的消失了,到后来连一丝影子都摸不着了。
赵凛看着谢云澜清秀的脸颊上,飘着一丝健康的红晕,想来那北疆医经写的属实,可能澜儿的身体真的好起来了。
他搂着谢云澜的后脑勺,在他额头恋恋不舍地上亲了亲。
“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仙师说的法子,好好调养身体,别让我担心,知道么?”
当初从家里跑出来,他娘亲偷偷给他叮嘱那些话,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只觉得啰嗦极了。
他最厌烦的就是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话,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可是如今,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谢云澜,才恍然惊觉到当初离家前,母亲的用心。
谢云澜却比他要性子温和多了,赵凛叮嘱他什么,他总是眉眼乖顺地点头答应,最后看得赵凛心里都软成了一滩水儿。
“澜儿,你这样,我越发舍不得你了。”
谢云澜搂着他的背,拍了拍,安慰了一番。
“咱们可以写信,你也可以时常来看我……”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看谢云澜这般自然洒脱的模样,还能来安慰自己一番,赵凛心里又酸唧唧起来。
这时候,他们俩不应该抱在一起,互诉衷肠,越黏糊,才越显得情深义重啊!
怎么好像显得,早就想赶他走了一样?
这般想着,赵凛委委屈屈地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走了?”
谢云澜失笑了,原本他还把心里那些舍不得藏得好好的,这人非要弄哭自己才好。
“你又闹什么别扭呢?”
谢云澜觉得这样不行,太不洒脱了,这黏糊糊的情绪,哪里像是要去征战沙场的人呢,活像个小媳妇儿。
赵凛还要再临行凄凄切切说些什么,饶是再好的脾气,谢云澜也终于不耐烦了。
衣料摩擦翻滚的声音,床榻“吱呀”重重响了一下,赵凛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谢云澜按在了身下。
他呆滞地看着谢云澜,脸上满是惊讶,连话都不会说了。
谢云澜一脸冷傲地俯视着他,坐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衣领,赵凛结结巴巴,不知所措地喊了声“澜儿……”
“赵凛,你再跟我这么腻歪,我就让你明天出不了青冥山,以后也不用出去了!”
说完,五指一紧,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提,冷冷直视着他茫然的眸子,毫不客气地“威胁”着他。
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威胁,在赵凛耳朵里听起来,忽然跟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一样,疯狂在脑子里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来。
他眼中浮现狂喜的光芒,谢云澜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可是,谢云澜接下来的话,让他心跳跳得更快了,跟打鼓一样,疯狂想从胸膛里蹦出来。
“你要是睡不着,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谢云澜低声在他耳边说着,明明语气那么寻常,却让赵凛瞬间乱了心智,脑子里疯狂放着烟花。
窗外的雨夜,哗啦啦的雨水,疯狂打在院子里树叶上,细长的枝桠都快被豆大的雨滴砸弯了腰,那雨势依然没有停歇的苗头。
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低洼处早就积满了雨水,桃树旁的泥土,混着瓢泼的雨水,流淌得满院子都是,泥泞不堪。
“澜儿,不出三年,待我封侯拜将,定以三书六礼迎你过门......”
直到天光渐亮,谢云澜才沉沉睡去,耳边这句郑而重之的话,却牢牢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空荡荡的草庐里,又只剩他和逸真俩人了。
那日之后,谢云澜的生活依旧如常,每日看书,练剑,采药,炼丹......倒也悠闲自在。
只是,逸真总是念叨着,赵凛说好的,要教他烈刃刀法,才教了五招就走了,如今在草庐里都没人跟他斗嘴,可无聊了。
听得多了,实在是听烦了,谢云澜嫌弃地将他赶出去,磨了三天三夜的药粉,耳边才总算清净下来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那本《盐铁论》,翻了翻,随口问了句:“阿凛,你上次说的......”
话还没说完,才恍然惊觉,赵凛已经离开青冥山三个月了。
青州离青冥山有千里之遥,但是离京城却很近,才半日的马车程。
东营校场上,刀枪剑戟寒光闪烁,士兵列阵整齐,正在热火朝天地操练方阵。
校场中央的点将台上,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骁骑尉,负手踱步,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着校场的每一处角落。
“都尉大人,王大人传召您,似乎是急事。”
忽然,手下匆匆赶来,说了几句话后,那骁骑尉跟旁边的副手嘱咐了几句后,便跟着传信的人,往回赶去。
“王大人,听说您有事传召我?”
刚下马到了府邸门口,经过下人的通传后,赵凛就直奔郡守大人的书房,却见王衍正在书桌前看文书,匆匆上前抱拳。
“凛儿,来了。在府中就不必跟我讲这些虚礼了。”
听到赵凛来了,王衍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笑着招呼了声。
王衍是个约莫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模样和善,正是是青州郡守。
此刻,他正笑呵呵地看着赵凛,赵凛也不好拘谨,客气问道:“王叔叔,传凛儿从校场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凛儿,你来青州也快有三个月了吧,还适应吗?”
王衍并没有直接步入正题,而是跟赵凛寒暄了起来。
赵凛不明就里,却还是点点头。
“承蒙叔父照顾,凛儿才能有机会一展抱负,叔父您尽管吩咐,凛儿必定万死不辞。”
王衍笑了,摆了摆手,让他不要紧张。
“我听你父亲说,当初给你许了一门大家闺秀,为人知书达理,怎么不愿意,不喜欢么?”
赵凛垂着眸子,语气沉着淡定:“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大丈夫当有一番作为,凛儿不愿意过早地被儿女情长所累。”
王衍十分欣赏这个来投奔于他的侄子。
他跟赵萧山曾是多年同朝为官的好友,不过,如今这乱世,他并不认同赵萧山的愚忠。
赵萧山这个儿子,倒是对他的脾气。
赵凛刚来青州投奔他时,他让赵凛先在东营校场待着,那些靠沙场杀敌得来军功的将领,最见不得这种攀缘关系进来的,有几个对他不服气,想跟他一比高下。
王衍也想观察一下他的本事,没想到,赵凛年纪看着不大,但是心思周密,武艺了得,几轮比武下来,将那些前来比试的将士治得心服口服,在东营校场瞬间名声大噪。
自那以后,王衍就有意培养他,让他当了骁骑尉,在东营校场练兵整纪,管理得井井有条。
此刻,王衍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谦恭有礼,模样周正,身形英武,就有意想拉拢他。
听到赵凛婉拒了家中安排的亲事,王衍笑了笑,道:“年轻人想建功立业,是件好事。”
“对了,我听婉儿说,她们这些小丫头,这些日子在准备郡主举办的马球比赛,邀请了很多青州的官宦子弟去,他们整日在马球场里练,你参加了么?”
赵凛刚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王衍这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何意思,如今看来,心里倒是有些明了了。
他沉声道:“凛儿刚来青州不久,想尽快熟稔业务脉络,好为国效力,不愿意浪费心思在这些消遣娱乐上。”
王衍笑了,叹道:“年轻人适当放松一下亦可,也不必如此心急。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正说着,王衍瞥了眼赵凛,却见他脸色沉静,并无异样,顿了顿,便继续说道。
“我听说北境那边很擅长打马球,婉儿她想在郡主那儿拿得名次,却不是很擅长此道,不知凛儿能否帮她指点一二?”
婉儿便是王衍的二女儿,长相人品在青州城中皆属中上等,俩人看着倒也郎才女貌。
赵凛来青州城这几个月里,见过王婉几面,不过对她并没有太留意。
一来是赵凛确实只想尽快争取功名,封侯拜将,每日练武整兵,积攒人脉,就已经疲惫不已,根本无心其他闲事,更不用说去一些烟花之地消遣了。
二来是他早已和谢云澜许下约定终身的盟誓,这些日子没少有阿谀之人,往他这个红人身边塞美人,都被他给斥退了。
倒不是他真的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只不过,见过了谢云澜,旁人怎么可能再入得了他的眼。
“王叔叔,最近这些日子不太平,凛儿要督促巡防,着实是事务繁忙,恐怕不能帮婉儿这个忙了,改日再赔罪。”
赵凛不动声色地拒绝了王衍的邀请,他虽然心中不悦,但是也还是脸上笑呵呵:“无妨,以公事为重。”
俩人再聊了一会儿后,王衍才讲到了正题,给了赵凛一封公文,是青州郊外的匪祸作乱问题,叮嘱他要加紧戒备。
赵凛点头应了。
“行了,忙去吧。”
王衍淡淡道,赵凛躬身告退。
看着赵凛的背影,王衍笑起的嘴角收了下来,眸色沉了沉。
从书房里出来后,赵凛快步穿过长廊,准备回去,刚走到花阶处,就被一道软软的嗓音给喊住了。
“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