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藤,生于断鸿崖绝壁,是固本培元的圣药。谢云澜每日子时,须用其当药引,泡药浴养身。
说起泡药浴,也是谢云澜头疼的一件事。
在他十二岁那年,被送到青冥山后,玄清子就给他开了这个药浴方子,用来减缓他经脉的疼痛。
好好的一个男儿身,跟个扶风弱柳的大姑娘一样,还天天泡药浴,谢云澜刚开始还有些抗拒。
不过,这十年来从未间断过,原本病秧子一样的身体,竟也日渐强壮起来,经脉极少疼痛了。
玄清子给他诊脉过,说他如果按照这样修习下来,虽然天生根底弱,倒也可以无病无灾,活到寿终正寝。
谢云澜当时年纪小,还不懂世事艰辛,说的话倒口气大的很。
“师尊,人若是不能做出一番功业留名,白白活那么长又有何滋味?可是,若能实现心中抱负,即便明日将死,也死而无憾!”
“哈哈哈!”
被少年谢云澜说的这番豪言壮语给逗笑了,玄清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把后院铺的药草都晒干了,再来同他论道。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谢云澜想了想,还是抓起了竹篓,准备上山采集一些紫阳藤回来。
“逸真,我去后山采药了,你看着点,别再把药煎糊了!”
谢云澜换了身青色的便装,背起竹篓,朝丹炉房那边喊了一嗓子。
“诶~公子您放心吧!”
丹炉房里清脆的声音,赶忙应了。
嘿,这倒答得快!方才跑得跟兔子一样溜没影儿了。
说是炼药的童子,跟谢云澜是少年时期一起长大的玩伴,倒也没差了。
初春寒气料峭,虽然日头还未落山,寒气已经升起来了,天色也黑得快。
山风裹挟着寒气,谢云澜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袄袍,加快了上山的步子。
茂密的树林,随着谢云澜脚步的加快,沿着弯曲的山路,越来越深。
“命劫……”
谢云澜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想着玄清子今日对他的提醒,叼了根随手摘的狗尾巴草,嘴里喃喃着。
“听师尊的意思,似乎还在担心我的身体病弱。”
这般想着,他时不时空手比划几下灵云剑法,感受到灵力在体内运转流畅。
树叶哗哗作响,出来觅食的松鼠,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在那瞎比划,惊得一溜没了影。
“这不是身体挺好的嘛!”
谢云澜这般想着,心情好了起来。
“紫阳藤!”
却见不远处的山崖壁前闪着紫色的灵光,正是他找了半天的紫阳藤。
他施展起轻功,提气纵身一跃,借着气流翻转,脚尖点过树干,青色的身形犹如飞鸟一样灵动跳跃,将那紫阳藤给摘了下来。
少年心性大发,谢云澜竟像是忘了自己本来是上山来采药的一样,兀自玩了起来。
忽然,一阵刀刃马蹄声,乱糟糟的呼喝声,在不远处的断鸿崖边响起。
谢云澜脸上的笑意顿敛,敏锐地藏了身形,躲在了茂密的树林深处,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小心地朝断鸿崖那边望去。
凌乱交错的马蹄声,追着前头那人,那人显然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狂风呼啸着从崖底吹起,吹得人马几欲不稳。
远远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谢云澜只看得到被追到悬崖的那人,手提一把长刃,用力一拽缰绳,马声长嘶,气势上倒也不输追过来的那帮人。
追过来的那些黑衣人,似乎很急躁,拽着马绳,想要从四面包围,愈发显得被追的人,势单力薄。
谢云澜最是见不得有人受欺负。
看到这么一帮人,仗着人多势众步步紧逼,似乎还要将那人活捉回去,胸腔中泛起一股怒意。
他刚想出手,就想起师尊提醒他,不要过多干涉因果。
“砰咚!!”
一声巨响,刀刃在悬崖岩石上溅起“喀嚓”火花,碎乱的石头从悬崖上纷纷坠落。
就在谢云澜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那人便挥起了手中的长刃,砍向了四面围攻的黑衣人。
长刃如同烈焰一样,在月光下,闪着血色光芒,一挥之下,竟然将蠢蠢欲动追上前的黑衣人,给逼退了下去。
好!!
谢云澜躲在暗处,看了心中沸腾,忍不住给这人暗中拍掌!
月色下,那人好像身形有些不稳了。
谢云澜正有些奇怪,下一瞬,那人便从马背上,坠落了下悬崖。
“追!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首的头子,拽了马绳,朝身后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手下,大喊着。
不好!
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面容,谢云澜心中焦急,想也没想就扔下了背篓,纵身施展轻功,朝崖底奔去。
断鸿崖,顾名思义,飞鸿断魂之处。
飞鸿是飞禽,自然渡不过这千丈高的瀑布,瀑布底下是寒潭,足以寒透骨头。
“哗啦啦”的瀑布声,激起几十米高的水雾,谢云澜轻车熟路地冲到了潭底后,寒冷的水汽让他打了个哆嗦。
可是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四下搜找着那人。
可是,目之所及,只有一柄带血的长刃,孤零零地躺在寒潭边的草丛里。
糟了,该不会掉下去了吧?!
他瞟了一眼那墨绿色的深潭,还没有跳进去,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牙齿冻得直打颤。
算了,不管了!
得趁那些人还没追上来之前,把人给救走!
光是刚才看到那人宁死坠崖,气势凌厉,击退追杀者的一瞬,谢云澜就已经对这人心生敬意了。
在这乱世里,能有这种以一当百的魄力,必是侠士勇者!
“噗通!”
谢云澜稍一提息,流转了一下周身灵力,咬牙纵身跃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真冷啊!
像是冰锥刺入了骨头里,谢云澜浑身都麻了,几欲窒息,许久不曾刺痛的经脉,有些隐隐犯疼。
他忍着刺痛,大力挥舞着四肢划水,借着月色,寻找那人的踪迹。
血?
谢云澜敏锐地看到了暗红色的血迹,沿着那踪迹,往深处游去。
越往深里游,谢云澜感觉心脏就跳得越厉害,别最后人没找到,他自己倒交代在这里了。
寒潭四面平静。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哗啦——”。
两个湿淋淋的人,猛的从水底窜出,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谢云澜架着那人的胳膊,费力往岸边游去。
出浴的美人?
不,是狼狈的落汤鸡。
谢云澜总得为自己的英雄情怀付出点代价。
此刻,他的发冠不知何时碰掉了,一头黑发湿哒哒贴在身上,冻得嘴唇青紫。
他费劲地将那个昏死的人,从岸边拖起来。
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如此沉重?
谢云澜救人的时候,还不忘腹诽两句。
等拖到岸边安置好,谢云澜捋了一把脸上的水,凑上去仔细瞧了眼。
从一开始,他就对此人极其好奇。
八尺余的魁梧身形,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模样倒是英武,看样子不似寻常人。
谢云澜正观察着,心中忽然一凛,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死了吧?
他赶忙伸手探去,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气息。
呼~
他松了口气,心中暗叹,别到时候费劲救上来的人,最后死了。
“哈秋!”
谢云澜打了个喷嚏,这时候才感觉到,浑身冰冷。
他的底子虚,虽然这些年身体养得还不错,但也还是要比寻常人差一点,更何况刚才又下了寒潭。
此刻,寒潭四周静悄悄,一轮明月高悬,谢云澜想了想,那些追杀的人,应该没这么快找到这里来。
他拧了拧衣服上滴滴答答的冰水,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运转起周身气息,慢慢的,他的头发,衣袄,升腾起白白的水汽。
原本冻得僵硬的四肢,开始松动暖和起来,苍白发紫的脸上,也慢慢地升起了一点淡红的血色。
“唔……”
旁边躺着的那人,痛苦地呻吟了几声,谢云澜睁开了眼,有些惊奇,这人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索性浑身也由湿透,变得濡湿半干了,谢云澜长舒了口气,站起了身来,半蹲在那人跟前,眨巴着眼睛,观察着他。
“你醒啦~”
谢云澜轻快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他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刚抬起眼皮,一张惊绝明艳的脸庞,瞬间就映入眼帘。
苍白的脸上,眼尾的一抹淡红,在月色下,格外妖冶。
在今后的岁月里,赵凛会常常回忆起这让他刻在骨子里的一幕。
有这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停止呼吸的,连心跳都停止跳动了。
这是山中精怪吗,凡人怎会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容貌?
“你……”
“咳咳咳!!”
他还没完整吐出一个字来,就被胸腔的闷堵给呛到了,咳个不停,牵动了背上和腿上的伤口,痛得冷汗直流。
“哎呀!”
谢云澜皱了皱眉,正准备帮他运运气,忽然,因为长期修行耳聪目明,他听到了轻微的马蹄的踢踏声。
没想到这么快!
“走,他们追来了!”
谢云澜收起了脸上的笑,沉声道。
也不管赵凛是不是还一头雾水,果断将他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听到追兵跟了上来,赵凛眼神一暗,忍着浑身的刺痛,借着谢云澜的搀扶,踉跄地躲入寒潭里的密林。
果然,俩人刚躲到密林的一处角落里,嘈杂的马蹄声,沿着不远处的小路上,如同追魂夺魄一般,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