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闻声连忙噤声，老脸通红着不敢再强硬，只是那神情悻悻，显然毫无悔意。
阿依娜见他不语，这才当场写了药方子，用来给他祛除余毒。
所谓的“血引术”实际她已经做了两步，铜针放血、穴位刺激。最后一步就是按她的方子，灌服药酒。
林雨竹将洪氏说的往事，结合从林老头处听来的言语思索片刻，就将王家的事想通了七七八八。
王守仁虽有家传医术，但年轻时毕竟经验浅薄，曾因用错药害死一个孕妇，却将责任推给当时在场帮忙的堂妹，导致她被沉塘。
王守仁不仅没反省，还从此认定女子行医必招祸。
洪氏本是苗疆孤女，被一个接生婆子收养，学了些稳婆之技。她嫁入王家后，为保全地位，受王守仁影响，成了“重男轻女”的执行者。
王彩娥十岁那年展露出医术天赋，跟洪氏去家里开的“仁善堂”玩，无意中瞧出了一个孩子的热病，还随口说了治疗方子。
那孩子父亲啧啧称奇，狠夸王家高明，竟然连十岁小女娃都这般厉害。
哪曾想，王守仁不但不喜，反在送走病人后，将王彩娥暴打一顿。
洪氏见他下死手，也是为了保护幼女，故意罚她去采一种悬崖上才能寻见的剧毒草药，希望她知难而退。
当时王守仁的妹妹王慧姑在场，她不忍这么小的女娃去冒险，便悄悄跟随进山。林雨竹的娘王氏，也同样偷偷跟了去。
结果，王彩娥还是失踪了。
洪氏以为她死了，愧疚半生，却不敢说破真相。
王守仁满不在乎，为了防止大女儿也偷学医术，干脆整日逼迫她进山采药。王慧姑只得带着她去，直到几年后病倒。
也是因此，林雨竹的娘，后来便孤身采药，偶遇上山砍柴的林老头。有他护着，才一直没出事。
直到两人撞上马虎子围攻，被刘苍伯救下。王氏也终于忍受不了，不想再去深山冒险。
后来林家登门提亲，王守仁直接拒绝。
他当然不愿意，毕竟林家虽然比一般农户强些，但比王家可差得远。
他怎愿意女儿就这么下嫁？
林雨竹她娘少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有洪氏想方设法劝说，王守仁这才勉强同意王氏嫁入林家。
这桩婚事，王守仁不情愿，自然就不会给林家人脸面。不仅没给嫁妆，婚礼也没参加，甚至扬言不认王氏这个女儿。
直到林大桥、林雨竹先后出生，又有洪氏吹枕边风，王守仁才捏鼻子认了。只是王氏回娘家，他从来不给好脸也就是了。
林雨竹两岁那年，瘴热发狂，向阳村无人能治，王氏便抱着她回娘家求王守仁。
这老家伙本有三种方子治病，却因为林家当时没什么银子，又因为她是个女孩，便用最省钱的黄连解毒汤。
虽然最终也治好了，林雨竹却落下病根，影响智力，从此成为安阳里有名的傻竹子。
若是用上方至宝丹，便有希望恢复如常。
只不过，那需要麝香、冰片、寒水石、犀角等名贵药材，再以人参熬米汤化开灌服。
这些事情林雨竹原本不知，王氏也没告诉她。
但是，昨日林老头听说她们要来王家，心怀怨气之下，便将这些旧事跟林雨竹嘀咕了半晌儿。
虽说救人是情分，不救也是本分，但林雨竹可是个记仇的性子，因此来到王家后才挑衅起来。
眼看着王守仁被阿依娜救醒，竟然还不悔悟，她便淡淡的道：“其实什么传男不传女，不过是借口罢了。”
“依我看，王家靠医术立足，又爱奉承豪富人家。若女子行医，就会分走病患和人脉，岂不是影响了王家儿孙的生计？呵呵！”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守仁指着林雨竹，嘴唇气得直哆嗦。
王家儿孙面面相觑，稍加琢磨也知道林雨竹说的怕是事实。
这十里八乡的病人虽不少，能让他们赚大银子的，不过是各村的富户。这数量自然是有限的。
王淑贞泪流满面，冷笑不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表妹提醒，我们这些傻子哪想得到这一层？”
王静兰掏出银针，嘴唇咬得快出血，“既然王家让我守寡，那我王静兰实际已经不是王家人。从今日起，我退出王家。”
“我学这针灸，从来没想过分兄长们的‘主顾’，这是为穷苦人家治病最省银钱的法子。我以后行医，不再躲躲藏藏！”
“姐，我虽未真正嫁人，却也需要守这望门寡。我也不是王家人了，我跟你一起退出王家，离开王家！”王静茹也坚定的说道。
“好！很好！哈哈哈！”王守仁气急反笑，“你们这么爱作死，那就滚出王家，老子倒要瞪大眼睛，看你们几时饿死！”
洪氏搀扶着他，想张口劝说，王守仁猛的一瞪眼，“瞧瞧，这些个死丫头，哪里养得熟？个个都是那白眼狼！”
他喘了几口气，又冷笑道：“你们行医？治死了人可别连累了王家百年名声。成！非要如此，立下断亲书，便随你们这些贱人折腾！”
“老大、老二，你们养出的好女儿，不断了亲，还等什么！今日就将她们赶出王家，自生自灭！”
王氏见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下意识的喃喃，“医术本无男女，人心才有贵贱。父亲何必做这么绝……”
王守仁瞥了她一眼，却是面无表情，“你当年与林家的畜生私订终身，老子悔不该没行家法将你沉塘。否则，哪有今日你来说嘴的份儿？”
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你……”
王守仁一摆手，“我不是你爹！林家这些坏种本就低贱，生出来的死丫头更是大逆不道，今后不要登王家的门。”
阿依娜很是诧异，“老头，我可是刚救了你……”
王守仁冷哼一声，“土蛮子的旁门左道，凑巧蒙对症而已。王家的儿郎没你们这些贱人冷血，自然不敢给我放血。还真以为如何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