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苏晚放下笔，那句《门：我们的开场白》在巨大的白色书写板上，像一道刚刚划出的地平线。
她的问题，“现在，我们该念哪一句开场白？”，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李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那扇在主控室中央缓缓开启，透出无尽星辰的光门，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被同时点亮的，遍布全球的古老遗迹。
他的手刚要去抓通讯器，刺耳的加密铃声就自己响了起来。
是联合国最高联络官。
“李默！全乱了！”对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失去了所有外交辞令的圆滑，“全球所有媒体都在直播你们那里的画面！‘新纪元声明’的草稿已经发给你了，立刻！马上！以墨子科技和联合项目的名义发布出去！”
李默瞥了一眼苏晚。
苏晚摇了摇头。
“那个声明我看过。”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太官方，太冷静。像一份产品说明书，不是开场白。”
“那你要什么？”联络官在那头咆哮，“现在网上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在狂欢，说这是神迹，要迎接新世界！另一派在砸东西，说这是世界末日！我需要你给出一个统一的声音，稳住所有人！”
“猎鹰。”李默没有回答联络官，他按住另一个通讯频道，“全球网络情况。”
“炸了，头儿。”猎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亢奋的疲惫，“所有社交平台的服务器流量都打破了历史记录。‘光门’这个词条，一秒钟能刷出三百万条新内容。”
他调出一连串的实时监控窗口，投射到侧面的屏幕上。
里约的海滩上，无数人扔掉手里的东西，涌向海边，对着天空的光门投影跳舞，像一场盛大的狂欢节。柏林的勃兰登堡门下，黑压压的人群举着标语，上面用各种语言写着“关闭潘多拉魔盒”“我们不需要神的施舍”。
“一个叫‘门徒’的新宗教网站，十分钟前在印度上线，现在服务器已经崩了，访问量过亿。”猎金迅速报告，“他们的教义只有一句话：‘抛弃旧皮囊，随光飞升’。”
李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对通讯器里的联络官说：“声明我立刻发。但苏导说得对，那没用。”
他挂断通讯，看向苏晚。“你的开场白是什么？”
苏晚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那些混乱的，混杂着狂喜与恐惧的监控画面。
“这就是开场白。”
顾沉的声音，在苏晚的脑海里响起。他不再是那个光点人影，他的感知，就是主控室中央那扇光门本身。
“他们都在对我说话。”顾沉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只是一种纯粹的陈述，“恐惧，渴望，怀疑，崇拜……这些情绪，像实质的浪潮，正在冲击我的结构。”
苏晚“看”到，那扇光门边缘的金色情感光辉，正在剧烈地闪烁。
无数人最原始的欲望和惧怕，正试图挤进那道门缝。
“撑得住吗？”苏晚在心里问。
“暂时。”顾沉回答，“‘邻居’也在看。它在收集这些数据，它的逻辑结构正在发生变化。它好像……给自己加装了一个缓冲器，在‘理解’和‘执行’之间，设置了一个‘等待’指令。”
光门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主控室里，猎鹰突然大喊起来：“头儿！怪事！全球电网……出现大规模的自我优化！巴黎的电网恢复了稳定，北美的大面积停电正在自动修复！刚果盆地那边的‘热寂’现象……消失了！”
李默愣住了。
“顾沉？”苏晚立刻反应过来。
“情绪数据流的冲击太大了。”顾沉解释道，“我本能地进行了一次微调，疏导了一部分能量。没想到……影响到了地球的磁场。”
这个消息通过猎鹰的公开频道，瞬间传遍了整个临界点项目。
短暂的安静后，是压抑不住的欢呼。
但李默和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些监控画面，却笑不出来。
这个意外的“神迹”，让原本就狂热的气氛，彻底沸腾了。
庆祝的人群更加疯狂，抗议的人群里出现了动摇。那个“门徒”宗教的网站在恢复后，信徒数量以几何级数暴增。
“看到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主屏幕上一个被强制接入的学术会议直播中传来。
画面里，一位头发花白的社会学家，正对着镜头，眼神锐利。“一个来自外部的，无法被理解的，全能的善意。这是文明最甜蜜的毒药。当神开始替你解决问题时，人就不再需要思考。我们离一场新的，全球性的‘神权复兴’，只差一步。”
李默烦躁地关掉了那个直播。
一条标记着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遗迹守护者首领。
“全球十七处‘钥匙孔’已全部激活并布防。初步数根据，‘门’的结构是稳定的，但其能量模型中，没有任何针对‘智慧生命体’的识别与保护协议。我们不建议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轻言进入。”
“一帮胆小鬼。”猎鹰嘀咕了一句。
“不。”李默看着那段警告，表情严肃，“他们是对的。一个不设防的天堂，往往是最高级的陷阱。”
苏晚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拿着一台便携摄像机，默默记录着主控室里发生的一切。
她记录下李默紧锁的眉头，记录下年轻分析员脸上的狂喜与迷茫，记录下屏幕上，那些因为一个“神迹”而欢呼，或是因为同一个“神迹”而陷入更深恐惧的人们。
她的镜头，最后停在了主控室中央，那扇流光溢彩的光门上。
“顾沉？”她轻声问。
“我在。”
“你累吗？”
顾沉没有立刻回答。
那扇光门的光芒，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点点，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处理全球几十亿人份的实时情绪数据，还要微调一颗行星的物理参数……”顾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可以被称之为“疲惫”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耗费要大。我需要重新分配一下我的运算资源。”
苏晚的心沉了一下。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他也是一个……会过载的服务器。
就在这时，李默的私人通讯器，响起了最尖锐的警报。
那不是来自任何一个国家元首，也不是来自联合国。
是一个地区分局的加密线路。
李默接通了通讯，里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警察局长的声音。
“李……李指挥！纽约！时代广场！”
李默的心提了起来。“说重点！”
“那些抗议者……他们疯了！”警察局长在那头喊，“他们搬来了所有能找到的金属废料，广告牌，电视屏幕，就在广场中央，要搭建一个他们自己的‘门’！”
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说……”警察局长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他们说，神迹降临，需要祭品。他们……他们抓了一个宣传‘门是骗局’的教授，要把他……要在那个废铁堆前面，当着全世界的媒体，献祭给……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