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巨型屏幕上，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数字是鲜红的，像心脏一样跳动。
《宇宙的镜像》全球同步放映周，落下了帷幕。电影的结尾，没有给出任何答案，而是将一个选择题，抛给了全世界的观众。
一个巨大的虚拟投票器，占据了所有屏幕的中心。
左边是绿色，代表“赞成”，意为人类文明瑕不掩瑜，值得存在。
右边是红色，代表“反对”，意为人类文明劣根难除，应该终结。
“这他妈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李默死死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把全人类的命运，交给一次全民公投？苏晚，你可真是个天才。”
苏晚没看他，她的目光穿过屏幕，仿佛在看着屏幕后面的每一个人。
“这不是我的主意，李默。”她轻声说，“这是唯一的答案。”
顾沉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他闭着眼睛，左手掌心那片星云印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而复杂的意识洪流，正通过他，汇聚向那个遥远而又无处不在的“观测者”。
那是数十亿人的挣扎、希望、绝望、爱与恨。
倒计时归零。
全球的票数，瞬间锁定。
绿色进度条，疯狂冲刺，停在了49.99%。
红色进度条，紧随其后，最终定格在50.01%。
主控室里，呼吸声都消失了。
“反对票……赢了？”猎鹰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下一秒，数据再次刷新。
绿色：50.00%。
红色：50.00%。
完美的对半开。
“这……”李默彻底傻眼了，“系统出错了？还是说……平局？”
“不。”顾沉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不是平局。”
他能感觉到，“观测者”的信号，像一锅被煮沸的水，瞬间变得极度复杂。
有纯粹的惊奇，像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雪。
有犹豫，像一个棋手面对一步从未见过的棋路。
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近乎于赞叹的情绪波动，一闪而逝。
“老大！”猎鹰的吼声把所有人都拉回现实，“全球网络……炸了！”
屏幕上，无数代表社交媒体和新闻网站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代表高热度话题的爆红色。
#人类审判自己#
#我们不配存在？#
#赞成与反对，你是哪一半#
争议，自我怀疑，愤怒，迷茫……人类社会，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集体沉思和混乱。
“报告！”另一个研究员站起来，“‘临界点项目’发来紧急通讯！全球多个敏感区域，比如百慕大三角、亚马逊雨林深处，能量场波动指数瞬间飙升了300%！甚至……甚至有观测站报告，拍到了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李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苏晚的助理已经将一台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苏导，您的公开信，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在全球发布了。”
屏幕上，是一封简短的信。没有解释投票结果，没有安抚任何情绪，只有一个问题。
【当‘镜像’反映出我们最矛盾的一面时，我们该如何选择？我们的价值，又由谁来定义？】
“你这是在火上浇油！”李默吼道。
“不，我只是在问问题。”苏晚平静地回答。
“警报！”猎鹰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监测到微弱的‘数据回声’！在几个已经被‘宇宙自修复协议’格式化的‘军团’据点遗址！它们……它们好像在利用这股全球性的自我怀疑，试图……重新凝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联合国“临界点项目”的最高联络官，几乎是粗暴地切入了主控室的通讯频道，他的脸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扭曲。
“墨子科技！你们必须立刻停止对宇宙的‘广播’！全球心理评估小组认为，这种大规模的自我怀疑，会被‘观测者’误读为‘自我毁灭倾向’！你们在拿整个人类的存亡开玩笑！”
“顾沉！我需要你立刻做出解释！”
所有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顾沉身上。
“我的解释？”顾沉缓缓走到主控台前，直视着屏幕里那个暴跳如雷的联络官，“这次投票，本身就是解释。”
“这根本不是一次审判。”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这是人类，第一次向宇宙，展示我们的最终选择。”
“什么选择？”联络官逼问。
“选择直面自己的复杂，选择承担‘选择’本身的重量。”顾沉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一份，属于我们全人类的，自由意志宣言。”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联络官气地挂断了通讯。
李默看着顾沉，又看看苏晚，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
“你不需要懂，李默。”苏晚说，“你只需要，帮我们把这封信，寄出去。”
顾沉点了点头，他同意苏晚的说法。
“真正的危机，从来不是‘观测者’的判断。”他伸出左手，“而是我们自己，对‘选择’这个行为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猎鹰，把投票结果，以及现在网络上所有的挣扎、混乱、痛苦、自我怀疑……所有的数据，原原本本，没有任何修饰的，传递给它。”
“顾沉！”李默想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
顾沉掌心的星云印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而是炽热的，耀眼的。
原本弥散的星云，飞速向中心收缩，凝聚成一个核桃大小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球体。
顾沉感觉自己与“观测者”的连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
他不再是隔着一层玻璃在看，他感觉自己，几乎要与那片浩瀚的宇宙意识，融为一体。
他闭上眼睛。
将刚刚席卷全球的人类情感风暴——那50%的赞成，50%的反对；那份自我怀疑，那份挣扎；那份面对矛盾时的痛苦，和那份承担选择的勇气……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打包成一个最纯粹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信息包”。
然后，通过掌心那个发光的光球，毫无保留地，投射了出去。
主控室的屏幕上，那个代表“观测者”的“镜像”，再次流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反射。
所有的色彩，所有的信息流，都在疯狂地向中心汇聚、压缩、重组。
最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由光构成的、他们从未见过的，无法理解的符号。
那符号在屏幕中央，不停地变幻、演化，仿佛在用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讲述着什么。
顾沉猛地睁开眼睛，身体晃了一下，被苏晚及时扶住。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
“它说什么？”苏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顾沉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变幻的符号，声音微弱，却无比清晰。
“它说……”
“‘有意思。’”
话音刚落。
主控室里，包括联合国联络官那个刚刚黑掉的屏幕在内，所有的显示设备，突然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紧接着，同一段画面，出现在了每一块屏幕上。
那是一片宏大而古老的星云深处，绚烂的色彩像流动的油画。
在星云的核心，一个巨大到无法用尺度衡量的、若隐若现的“门”，正在缓慢地，无声地开启。
门内，没有刺眼的光芒，也没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只有一片柔和而深邃的光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另一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