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灯火渐熄，唯有床边数盏落地琉璃灯还散着柔和光晕。
林婵收拾过萧晏川换下的衣衫，又将那香囊缀在了床幔角钩上，轻轻拨弄一下，让香气散开。
而萧晏川除了先前说了句让她留下值夜，就再没说什么话。
林婵心中嘀咕着放下床幔，便将余下灯火也灭去。
她在旁坐下，背靠着床架，以防半夜他还有什么吩咐。
坐了不知多久，已是万籁俱寂，林婵也无声打了个哈欠，泛起困来。
她抱住膝盖，头一沉一沉，就要睡去。
然此时，帐中忽然传来萧晏川的声音：
“小婵。”
林婵懵了一息清醒过来，她囫囵起身，点起一旁的小烛灯：“陛下怎么了？”
萧晏川听起来清醒无比：“孤睡不着。”
林婵：……？
她默一下，小声：“奴婢让人送碗安神汤来？”
床幔被哗一声撩开，一豆灯火下，萧晏川雪衣墨发，竟有些清艳。
他乌目沉沉望她：“上来。”
林婵张口想拒绝，不过在他目视下，她还是屈服了：“……是。”
但她仍犹豫：“奴婢身上的衣裳是做活的时候穿的，有些脏……”
萧晏川面不改色：“那就脱了。”
林婵微噎，又感觉他似乎是认真的，僵一会儿后，她先吹去了小烛灯，这才去解腰间绦带。
黑暗给她一些安全感，但其实，这点黑暗对萧晏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天气渐热，衣衫轻薄，他眼瞧着林婵要去够后背的丝结，忙出声：“够了。”
林婵陡惊，困顿的头脑这才后知后觉，萧晏川是看得清的。
她轻咳一声，为自己的掩耳盗铃而面颊微热，一面摸索着往床上去。
萧晏川伸手拉过人，锦被覆来，她被一团暖意裹住。
林婵不自觉放轻呼吸，心跳微微加快，她咬住唇瓣，难免对可能要发生的事情紧张害怕起来。
虽然先前她没少主动与萧晏川提起，但说归说，真要发生了……她还是会不安的。
说到底，她再如何早慧，如今也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罢了。
然而林婵兀自紧张许久，萧晏川却只是静静抱着她，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
她困惑又忐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陛下？”
身前人嗯了一声，几分懒散。
林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问出口，她斟酌了许久，斟酌得萧晏川都等得不耐烦了，用指尖在她腰间轻勾，勾得她不住躲。
“哎呀…哈哈哈哈……陛下、陛下！”
“说。”
林婵扭捏：“嗯……陛下为何不，不……”
“不宠幸你，是吗？”
他低笑几声：“小婵这么迫不及待，嗯？”
林婵被说得羞恼：“才不是，奴婢是觉得……觉得奇怪。”
他是皇帝，又对自己有好感，那不是想要便要吗，怎么他还克制上了？
萧晏川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抚向她青丝，任由微凉墨发于指间缠绕：
“世人讲究名分，你可能不在意，孤亦有把握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思来想去，孤仍不愿给你留下任何一点可能的话柄。”
他说得漫不经心：“反正，你也只能留在孤身边，不急这一时。孤还不至于连这点忍耐的功夫都没有。”
这算是变相地告诉林婵，他之后一定会给她一个位份。
能让他开口至此，也够不容易了。
林婵环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蜷起，指尖轻勾着下方衣料。
“……陛下怎么这么为我考虑呀？”
她小声说着，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像是小猫伸出柔软爪垫，狡黠试探着索要更多。
萧晏川却不肯再说了：“你多嘴了。”
林婵像是轻轻哼了一声，帐中静下，但她的困意已经被消磨殆尽。
此时她心口微热，萧晏川会为她想这些，是她全然没预料到的。
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为她考虑的，不管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打算，至少他确实这么做了。
她靠向他胸口处，隔着轻薄寝衣，感受着他的温度与心跳。
林婵眸中有一瞬茫然，想原来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
萧晏川一直没再说话，林婵只当他渐渐睡了，但她这么靠了一会儿，又感觉出不对劲来。
身前人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
她微顿，随后轻声：“陛下？”
果然，几息后，萧晏川就应了一声。
她心中偷笑：“陛下还是睡不着吗？”
萧晏川声线平稳：“你老是拉着孤闲聊，孤如何睡得？”
“陛下冤枉奴婢，奴婢原本都快睡了，是陛下非让奴婢上来，害奴婢睡不着了。”
他似笑非笑：“你值夜躲懒，这会儿还怪到孤头上了？”
林婵“哎呀”一声，转移了话题：“反正……反正要是陛下睡不着的话，要不奴婢帮帮陛下吧？”
萧晏川入睡一直都比较慢，若躺得久些，也能囫囵睡一会儿。但现在她这么说了，他倒是有了一点兴趣。
他抚着她的头发：“怎么帮？”
林婵兴致勃勃：“奴婢幼时睡不着的时候，娘亲都会唱曲哄奴婢，奴婢都学会了，现在也能唱给陛下……”
萧晏川顺她发的动作一顿，语调古怪打断她：“你当孤是三岁孩童吗？”
林婵索性半撑起身子，将他抱住，柔声：“陛下试试嘛，又没有旁人知道。不管有用无用，奴婢唱曲也不难听的，陛下当消遣也行，可好？”
萧晏川觉得她现在就已经把自己当小孩哄了。
可大约是四下静谧，帐中和软，馨香浮动，二人相拥，就像是世间只剩下他们，水似的柔情便从心底淌出。
他阖眸：“好。”
得了允，林婵唇角微弯，低低唱起那支最熟悉的小调。
仿佛春雨入梦，淅淅沥沥，安抚躁动红尘。
林婵还大着胆子，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萧晏川并非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他一面觉得她实在放肆，居然真的当他是孩童来哄，一面又不想追究。
他想，她的确唱得不难听。
此时此景，竟与数月前他醉后的那场梦不谋而合。
萧晏川想着想着，竟真的就此睡熟了。
听怀中人呼吸逐渐变沉，林婵慢慢放轻了声音，徐徐停下，随后轻声试探：
“陛下？”
萧晏川并未应她。
生怕将人吵醒，林婵慢吞吞腾挪着，又躺了回去。
她重新环抱住人，靠在他心口处幽幽叹：
“唉……究竟怎样才能听你认真说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