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阳光穿透树枝之间的缝隙，在校园的小路上筛下斑驳的光点。
镜头被放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仰拍着枝叶间流转的光影。
夏柠的身影闯入镜头。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手里还拎着一份刚买的三明治早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陈让的身影逆光而立，修长的轮廓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耀眼却不真实。
夏柠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个特写给到她的脸，那双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那个挺拔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陈让额前的碎发，也撩起了他白衬衫的衣角。
夏柠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纯粹又甜蜜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前方的陈让微微侧过头。
他没有完全转过来只留给夏柠一个线条分明的侧脸，随即又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徐乐走到监视器后面观察刚才的拍摄效果。
“过！”他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这一条很好。”
赵星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放松下来。
然而，这份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接下来的几场戏，赵星的表现急转直下。
“卡！”
图书馆里，徐乐的声音第一次透出了不耐。
“赵星，你在干什么？”
“夏柠看到陈让和别的女生说话，是失落，是心里泛酸，不是让你在这儿发呆！”
“你的情绪呢？”
赵星的脸白了白，连忙鞠躬。
“对不起导演，我再来一次。”
“再来！”
又一条。
“卡！”
徐乐的声音更冷了。
“眼神！你的眼神是空的！你是在看一个你喜欢的人，不是在看一根木头！”
“你心里在想什么？告诉我！”
赵星被他问得大脑一片空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些目光像是细小的针，扎得她浑身难受。
“对……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徐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赵星面前，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昨天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让赵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感受！去感受夏柠的心情！”
“她看到心上人时的欣喜，看到他和别人亲近时的酸楚，被人误会时的委屈！这些东西，在你身上，我一点都看不到！”
“你就像个提线木偶，我让你笑你就笑，我让你哭，你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赵星，你到底会不会演戏？”
最后一句质问，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星的心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想忍住，可喉咙里却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整个片场，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敢去看导演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更没有人敢去安慰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赵星。
现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中午。
剧组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几个场务和灯光师正凑在一起吃饭，小声议论着上午的事情。
“徐导今天这火气也太大了，跟吃了炸药一样。”
“可不是嘛，把个小姑娘当场就给骂哭了，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新来的小姑娘也确实是……啧，演技嫩了点。”
“新人嘛，慢慢教就是了，何必呢。再说了，咱们拍的又不是什么文艺大片，一个偶像剧，差不多得了。”
议论声中，徐乐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食堂里瞬间安静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只是所有人的说话音量，都不自觉地调低了几个度。
徐乐面无表情地打好了饭，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径直走向一个还有空位的长桌。
他刚一坐下，旁边一个原本还在埋头扒饭的演员立刻抬起头：“哎呀，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他端起餐盘，飞快地溜了。
他旁边的另一个人也有样学样，立刻起身：“我也吃完了，下午还有戏，先走了啊。”
转眼间，徐乐身边两米之内，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他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平静地吃着盘子里的饭菜。
或许是上午的训斥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赵星下午的表现居然还可以，几场戏都磕磕绊绊地过了。
晚饭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徐乐处理完一些工作，从休息室里出来，准备回酒店。
路过一处休息区时，他停下了脚步。
“……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的人。”
是男二号许杰的声音。
“徐导是‘片场魔王’，拍个偶像剧，搞得跟要冲刺奥斯卡一样，至于吗？”
“我觉得你今天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是他太吹毛求疵，故意找茬。”
“你看，下午不就挺顺利的吗？所以啊，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许杰把一瓶温水递给赵星，脸上满是关切和不平。
而赵星低着头，情绪依旧很低落。
赵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徐乐，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徐导！”
许杰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尴尬、震惊、还有一丝被当场抓包的慌乱，在他脸上交替闪过。
“徐……徐导……”
他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徐乐。
徐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没有看许杰，目光落在赵星身上，然后转身，继续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徐导！”
赵星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她的脚步有些急，跟在徐乐身后，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导，对不起。”
赵星追到他身边，微微喘着气。
“许杰他……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想安慰我。”
徐乐的脚步没有停。
“我没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星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今天……对不起，是我演得太差了。”
“我让您失望了。”
徐乐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眼眶通红，满脸倔强的女孩。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路灯的光在她湿润的眼眸里跳动。
他沉默了几秒钟。
“我有的时候，是过于较真了。”
赵星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这是在变相地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