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地宫化身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巨石如雨坠落,砸入污浊的血河,激起裹挟着断藤碎石的腥臭浪涛。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冷煞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着肺腑。身后,是夏九璃那声撕裂耳膜、饱含痛苦与暴戾的尖啸在甬道中回荡,如同追魂的丧钟。
林琛、诸葛青、云诗韵护着楚瑶,沿着血河奔涌的方向亡命狂奔。脚下是剧烈震动的石砖,头顶是不断砸落的碎石,两侧原本坚硬的岩壁,此刻如同活物般蠕动、呻吟,渗出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不再是血藤的暗红,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污秽的浓黑色,如同腐败凝固的血液。
“快!前面有岔路!”诸葛青仅存的左手紧握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他嘶声喊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他右臂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楚瑶死死抱着铜镜,镜面在颠簸中剧烈晃动,映出的不再是守墓人真身的影像,而是一片翻涌沸腾的、纯粹的黑暗,仿佛连接着九幽深渊。她小脸煞白,嘴唇颤抖:“地脉……地脉在哭……它在流血!”
“闭嘴!跑!”林琛厉喝,下颌的金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感深入骨髓,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脏腑被无形之火焚烧的剧痛。他强行催动体内近乎枯竭的灶君青火,在身后形成一道稀薄摇曳的青色火幕,勉强阻挡着追袭而来的、由煞气凝聚的阴冷气流和零星的血藤触须。青火与煞气碰撞,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冒出刺鼻的白烟,火幕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轰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擦着云诗韵的后背砸落,碎石飞溅。她闷哼一声,左臂上引雷符篆的光芒急促闪烁,强行压下涌到喉头的腥甜。雷电之力在她体内躁动不安,却被地宫深处喷涌的磅礴煞气死死压制,如同困在笼中的猛兽,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经脉灼烧的痛楚。她只能将残余的雷力灌注双腿,提升速度,同时挥动雷击木法器,击碎前方挡路的较小落石。
“妈的!这老鬼把地脉捅穿了!”诸葛青看着岩壁上渗出的越来越浓稠的黑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地宫的结构正在被一股狂暴、污秽的能量从内部撕裂、瓦解。这不是简单的崩塌,而是地脉核心失控,煞气彻底暴走引发的毁灭性灾难!
“林琛!你的火……”诸葛青回头瞥见林琛身后那摇摇欲坠、几乎透明的青火之幕,以及他下颌金纹那不祥的炽亮,心头一沉。
“撑不了多久!”林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又被阴冷的煞气冻得冰凉,“最多……三分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点微弱的灶君血脉之力正在被金纹和强行催动的青火双重压榨,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一旦青火彻底熄灭,身后那汹涌的煞气洪流和崩塌的巨石,将瞬间将他们吞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前方甬道两侧渗出的浓稠黑血,不再只是流淌,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迅速汇聚、蠕动、隆起!一滩滩黑血扭曲变形,拉伸、塑形,短短几息之间,竟化成了七八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这些“人”没有五官,通体由粘稠污秽的黑血构成,身体表面不断滴落着粘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极致的阴寒。它们无声地堵在了前方的岔路口,空洞的“头部”转向奔逃的四人,虽然没有眼睛,却传递出纯粹的、对生者血肉的贪婪恶意。
“血煞尸傀!”诸葛青倒吸一口凉气,仅存的左手迅速从怀中摸出几张黄符,指尖沾着臂上伤口渗出的血,飞速画符,“地脉煞气精粹所化,刀枪不入,水火难侵!诗韵,用雷法开路!林琛,护住侧翼!”
话音未落,堵在最前方的两只血煞尸傀动了。它们没有奔跑,而是如同融化的沥青般,贴着地面和墙壁,以惊人的速度滑行而来!动作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阴寒。
“滚开!”云诗韵眼中厉色一闪,强忍着左臂符篆灼烧的剧痛,将体内被压制的雷力尽数灌注到手中的雷击木法器之中。嗤啦!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刺眼的蓝白色雷光骤然爆发,如同咆哮的雷蛇,狠狠地轰向当先滑来的那只血煞尸傀!
轰!
雷光炸裂,刺目的电芒瞬间将那黑血凝聚的躯体吞没。然而,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未出现。雷光在污秽的黑血表面疯狂跳跃、灼烧,发出“滋滋”的爆响和浓郁的黑烟,那尸傀的动作猛地一滞,体表的黑血被蒸发掉厚厚一层,露出内部更加粘稠、仿佛淤泥般的核心,但它的形体并未溃散!只是滑行的速度慢了下来,发出一种如同无数气泡破裂的、令人牙酸的“咕噜”声,显然被雷法重创,却未被消灭!
“该死!煞气太浓,雷法威力被削弱了!”云诗韵脸色一白,雷击木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左臂符篆传来的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法器。
另一只尸傀已经趁着同伴阻挡的间隙,滑到了近前,一只由污血凝聚的、滴着粘液的“手臂”带着刺骨的阴风,直直抓向楚瑶!速度奇快无比!
“小心!”林琛瞳孔骤缩。他此刻大部分力量都用于维持身后摇摇欲坠的青火之幕阻挡追兵,根本来不及回援。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楚瑶推向诸葛青身后,同时自己强行侧身,用肩膀硬生生撞向那只抓来的污血手臂!
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插入冷水。林琛的肩膀接触到那污血手臂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和强烈的腐蚀感瞬间穿透衣物,直刺骨髓!他左脸的金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股灼热的力量本能地反冲而出!
嗤——!
金纹的灼热与污血的阴寒猛烈碰撞!污血手臂如同遇到克星般,接触点发出剧烈的“嗤嗤”声,大量黑烟腾起,手臂前端竟被灼烧得瞬间萎缩、汽化!那血煞尸傀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强烈的精神冲击直接灌入脑海),猛地缩回了手臂,滑退了几步,由污血构成的身体表面剧烈波动,显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林琛也不好受。强行调用金纹的力量进行防御,加剧了脏腑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针在体内穿刺。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下颌的金纹颜色似乎又深了一分,向上蔓延的趋势更加明显。
“用至阳之物!你的血和火是它们的克星!但省着点用!”诸葛青看准时机,左手一扬,沾血画就的几张“破煞符”如同离弦之箭射出,精准地贴在另外几只蠢蠢欲动的血煞尸傀身上。
嗤嗤嗤!
符箓爆开,化作一团团赤红色的阳火,在尸傀污秽的体表猛烈燃烧。虽然无法像林琛的金纹那样造成毁灭性伤害,但也有效地阻碍了它们的行动,烧得它们体表黑烟滚滚,发出痛苦的“咕噜”声。
“走右边!”诸葛青根据罗盘和符箓燃烧的方位,迅速判断出稍显“干净”的通道。林琛咬牙,再次强行催动青火,将前方被符箓阳火暂时逼退的尸傀荡开一条缝隙。
四人狼狈不堪地冲入右侧甬道。这条甬道相对狭窄,但渗出的黑血似乎少一些。然而,没等他们松口气,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整个地宫的震动达到了顶峰!不再是零星的落石,而是大块大块的穹顶岩层如同天塌般轰然砸下!更可怕的是,两侧的岩壁不再是渗出黑血,而是如同溃烂的伤口,大股大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极致恶臭和阴寒的黑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这些黑血不再是凝聚尸傀,而是汇聚成一股股粘稠的、污秽的血河,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势,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席卷而来!
空气中弥漫的黑血雾气也浓郁到了实质,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火辣辣地疼。煞气侵蚀带来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有一种深入灵魂的冰冷和绝望感在疯狂滋生,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
“林琛!”诸葛青和云诗韵几乎同时嘶吼出声。面对这如同天灾般、由纯粹地脉煞气形成的污秽血浪,任何符箓和雷法都显得苍白无力!唯一的希望,就是林琛那能焚尽污秽的灶君青火!
“呃啊——!”林琛双目赤红,下颌的金纹炽亮得如同熔金,仿佛要将他的皮肉都烧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身后是崩塌的巨石和紧追不舍的煞气阴风,前方和两侧是滔天的污秽血浪!退无可退!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再奔逃。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残存的力量,全部压榨出来,灌注到那微弱的灶君血脉之中!
“给我——起!!!”
他张开双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左脸的金纹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向下颌之下蔓延,瞬间爬满了整个脖颈,甚至向着锁骨下方延伸!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凝练、带着焚尽八荒决绝意志的青色火焰,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不再是薄薄的火幕,而是一堵墙!一堵燃烧着熊熊青焰、高达数丈、横亘在狭窄甬道之中的火焰之墙!
青色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纯净而炽热的高温,与周围污秽阴寒的环境形成了极致的对立。火焰核心处,隐隐有古老而威严的符文流转。
轰——!!!
污秽的血浪狠狠地拍击在青火之墙上!
嗤嗤嗤嗤嗤——!!!
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爆发了!如同滚油泼雪,又似寒冰坠入熔炉!大量浓郁到极致的黑烟冲天而起,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仿佛无数怨魂在油锅中煎熬的凄厉尖啸(精神层面)!污血被青火疯狂地灼烧、净化、蒸发,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青火之墙剧烈地摇曳着,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污秽的洪流扑灭。
林琛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尤其是口鼻。脖颈和锁骨处新蔓延的金纹如同烧红的烙铁链,死死地勒紧他的血肉和骨骼,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堵火墙疯狂抽取!
“快……走!”林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死死支撑着,眼神却开始涣散,身体摇摇欲坠。他知道,诸葛青的判断没错。
“这火……撑不过三分钟!”
就在这青火与污血激烈对抗的混乱边缘,一道狂暴的白影如同失控的陨石,猛地撞破了后方崩塌的烟尘和零星的血藤封锁,冲入了这条甬道!
是夏九璃!
她雪白的长发,此刻竟有大半已经染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在青火与黑烟交织的光影中显得妖异而恐怖。赤红的竖瞳中只剩下毁灭的疯狂和剧烈的痛苦,完全失去了清明。周身缭绕着混乱而强大的阴煞之气,青黑色的邪异纹路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如同活物般蠕动。她似乎被前方激烈的能量对抗和浓郁的煞气所吸引,也或许是纯粹被体内的暴戾驱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然无视了那熊熊燃烧的青火之墙,直直地朝着污血喷涌最猛烈、煞气最浓郁的岩壁裂缝扑去!她的利爪闪烁着寒光,带着撕裂一切的凶戾,狠狠抓向那如同地脉伤口的溃烂岩壁!
“九璃!不要!”林琛心神剧震,维持青火之墙的力量差点崩溃。他眼睁睁看着夏九璃扑向那污秽的源头,却无力阻止。她现在的状态,比那些血煞尸傀更可怕,也更危险!
夏九璃的利爪狠狠地抓在喷涌着浓稠黑血的岩壁裂缝上!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混合着岩石破碎和污血喷溅的声音。她的利爪深深嵌入岩壁,狂暴的阴煞之力顺着利爪疯狂涌入裂缝。这一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
轰隆隆——!!!
被青火之墙暂时阻挡的污秽血浪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再次高涨,冲击力暴增!同时,以夏九璃利爪抓击点为中心,巨大的裂缝如同闪电般瞬间蔓延开来!更多的、更浓稠、蕴含着更狂暴煞气的黑血如同高压水枪般从裂缝中激射而出!整个甬道如同化作了污血喷发的火山口!
“不好!”诸葛青骇然失色,“她刺激了地脉伤口!煞气喷发加剧了!”
噗!
林琛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中混杂着细碎的金色光点!他身前的青火之墙剧烈地闪烁、摇曳,高度瞬间降低了一半,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脖颈和锁骨上的金纹灼亮到了极致,带来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火焰抽干了!
“林琛!”云诗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琛,同时左臂符篆不顾一切地亮起,凝聚出最后一道细小的雷光,劈开前方被青火削弱后依旧汹涌的一股污血分流。
“走!快走这条缝!”诸葛青目眦欲裂,指着夏九璃撕裂岩壁造成的那道巨大裂缝旁,一条被崩塌巨石意外撑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石缝吼道。那是唯一的生路!再待下去,无论是被污血淹没,还是被彻底暴走的夏九璃波及,都是死路一条!
楚瑶第一个钻了进去。云诗韵半拖半抱着几乎脱力的林琛紧随其后。诸葛青断后,在钻入石缝前,他最后看了一眼。
夏九璃半个身子都探入了那喷涌着污秽黑血的巨大地脉裂缝之中,暗红色的长发在污血洪流中狂舞。她仿佛在与裂缝中某种无形的、更恐怖的存在角力,又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那毁灭性的力量,发出意义不明的、混杂着痛苦与快意的嘶吼。她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污秽彻底染成不祥的暗红。
而林琛用生命撑起的青火之墙,终于在滔天污血的冲击和主人力量枯竭的双重打击下,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熄灭。
污秽的血浪,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带着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汹涌地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也朝着那条狭窄的石缝猛灌而入!
黑暗、冰冷、绝望的污秽,紧追着最后一丝生机。